站在门外，隔着一层毡帐，她能听到里面楚刺史低沉的声音。</p>
“救灾银子库房的钥匙只有咱们三个人手里有，这些时日我跟楚刺史一直在伴驾，候着圣上询问西北之事。”</p>
楚刺史言下之意很明白，他们俩都有不在场证据，那剩下一直在外面跑前跑后的晏衡，便是明明白白的嫌疑人。</p>
“两位大人，晏夫人到了。”</p>
“一个妇道人家，来这干什么！”</p>
帐子里响起另一道陌生而熟悉的声音，卫嫤仔细分辨一番，大概想起来后，没等通传她直接掀帘子进去。</p>
一进门她就看到位须发皆白的老人坐在上首，而左右椅子上分别坐着两位刺史。晏衡站在中间，低头默默承受着三堂会审。看他那副自责的模样，卫嫤整颗心纠在一起。</p>
“阿衡，事情又不是你做的。身正不怕影子歪，真正该自责的是那些贸然侵吞银两之人。”</p>
说到最后四个字时，卫嫤环顾一周，锐利的眼神从三人身上一一扫过。</p>
上首贺国公最先开口，上下打量着卫嫤，他皱眉道：“这事男人的事，晏夫人一个妇道人家，乱闯进来也就罢，还在这含沙射影。”</p>
白发苍苍的老人正是贺国公，虽然有点陌生，但他标志性的胡须还是让卫嫤轻易认出来。明明是十分激烈的言辞，但他语速很慢，字调中带着老人明显的拖音，这样一来针对的意味反倒没那么明显。</p>
当然怀有这种感觉的不包括卫嫤，贺国公这句话完全触动了她神经：“国公爷实在指责我妇道人家，还是含沙射影？”</p>
贺国公皱眉看向晏衡：“难道晏代指挥使就要任由晏夫人在此地胡闹？”</p>
退后一步站在卫嫤身边，一直低头的晏衡神情并不是乍看起来的自责。这会他眉头紧皱，脸上满是困惑之状。见此卫嫤终于放心，她了解晏衡，他如今的模样分明是在思索罪魁祸首。</p>
“我没事。”</p>
扭头对卫嫤说着，晏衡声调与以往并没有太大差别。</p>
而后他往卫嫤身边站近点，仰起头居高临下地看着贺国公：“阿嫤是我夫人，我了解她的秉性。她这人从不会无的放矢，而且贺国公都站在这，还坐到了上首，阿嫤进来旁听一二也无可厚非。至于她说话，只许贺国公指点江山随意把罪名往我身上扣，就不许阿嫤说几句公道话？”</p>
晏衡有理有据地逐条反驳，听得卫嫤热血沸腾。</p>
“阿衡说得很有道理。”</p>
眼睛晶亮地夸赞晏衡一番，卫嫤扭头，饶有兴趣地看着贺国公。</p>
“据我所知，国公爷早已自请罢官。若是只罢官也就罢，毕竟罢官还有官复原职的可能。但皇上可是准了您的致休，并且将首辅官帽送予韦相后人做纪念。阿衡，我就不明白了，难道官员致休后还能重返朝堂？”</p>
晏衡摇头，尽职尽责地给她答疑解惑：“皇上金口玉言，说出口的话自然不可能轻易收回。”</p>
“那他如今怎么坐在两位刺史大人上首，对着你这皇上亲命的代指挥使指点江山？”</p>
面对她的疑惑，晏衡朝袁刺史颔首：“论品级国公乃是超品，刺史大人为表敬意，就将其请到了首位。至于给我定罪，国公虽是超品，但也管不到朝廷命官头上。若是非要找个理由，大概是国公爷任首府阁老已久养成的习惯，如今一时半会改不了？”</p>
“你……你们！”</p>
气愤之下贺国公包养极好的胡子被他吹得翘起来，站起来，他朝两位刺史点头。</p>
“今日这事老朽管不着，告辞。”</p>
拱手甩袖，他以完全不符合这个年岁的稳健步子，疾步离开帐子。</p>
待帐子门落下，卫嫤眉眼弯弯，与晏衡相视一笑。还没等松一口气，就听旁边楚刺史开口。</p>
“既然贺国公无权审理此案，晏夫人一妇道人家，这会也请退下。”</p>
卫嫤指着自己鼻尖，直接问道楚刺史：“刺史所言是因我是妇道人家，还是因为别的？”</p>
楚刺史回答得无比清晰：“据我所知，大越还没有夫人立足朝堂的先例。晏夫人并非朝廷命官，这会实在不适合出现在此。”</p>
“楚刺史所言有理。”</p>
卫嫤点头，在他眯眼一脸不屑的端茶送客时，她从腰间掏出一串钥匙，叮叮当当摇晃几圈：“两位刺史可认识此物？”</p>
楚刺史睁开眼，袁刺史不可置信道：“这……金库钥匙怎么会在晏夫人手上？”</p>
“这些时日阿衡一直忙于救火，每日都去城里。怕爬上爬下弄丢钥匙不便，便让我管钥匙。如今出了事，我必须得在这。”</p>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说完这话，卫嫤从楚刺史眼中捕捉到一丝几不可见的得逞笑容。</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