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老先生不鸣则已,一鸣惊人!铿锵有力地言道:
“启奏皇上,康熙十九年,三月十六日未时正,恭亲王爱新觉罗.常宁御下不严,纵马行凶,踏死十岁以下孩童,已触犯大清律法第二百九十六条,車馬殺傷人罪。恭亲王【無故】於鄉村無人曠野地內,馳驟車馬,因而致死者,依律杖责一百,並追埋葬銀一十兩。恭亲王应將所騎之馬給与被碰者家属。虑及恭亲王未曾自投案,反而当即走脱,依律不得减刑,臣以为,当加杖五十,以示惩戒。”
康熙皇帝听完,非常震惊,愣怔当场。
旁听的费扬古登时在心中大恼:你个死常宁,又整出甚么妖蛾子来,活腻味了么?
康熙按捺住惊疑,定了定心神方才问道:“于大人,事实可有调查清楚?证据确凿吗?”
于成龙掷地有声地回答:“启禀皇上,因馳馬致死者,乃是京畿南郊贺家村贺小柱,原告为死者祖父贺老西,人证为附近耕田的农人两名,物证有一锭恭亲王王府侍卫,当时当场留下来的官平银锭二十两。原告、人证、物证、事实俱在,躬请皇上圣裁明断。”
康熙心道:老于啊老于,你很好!你还要朕如何圣裁?常宁竟然纵马致死人命?倘若此事是真地,滋事体大,朕自然也希望公平公正、依律法惩处。可你初一上场,提前就把处置结果交代地清楚明白,……杖责一百,涉案逃逸、依律不得减刑,再加杖五十,那就是统共一百五……,你还反过来询问朕的圣意,怎么听着十分别扭,似乎朕被挤兑了呢?
康熙皇帝心里也很踌躇。虽然他和常宁的兄弟感情才新建立没多久,可毕竟手足名分亲缘大义俱在,当众不能表现地太过冷酷无情。何况更主要一个原因是,康熙并不了解古代的刑罚道道,如果判决是以命偿命,那么康熙铁定会吓得跳起来,如今于成龙只说是要杖责一百五十,康熙以为用板子打屁股,不过是皮肉外伤的情形罢了。所以这个量刑的分寸,皇帝心里还没底。
康熙皇帝思虑一会儿,忽然想起一个重要问题,于成龙既然陈述说原告、人证、物证、事实俱在,然被告不在,即便让皇帝做**官亲自裁决,这个被告缺席的审判流程似乎不很公允。康熙又不是想徇私枉法,可也不能草菅命案,便令传旨太监去到内宫中把恭亲王常宁召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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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时,常宁还未去慈宁宫向太皇太后请安,有宫中小太监帮着恭亲王爷把背上那根滑稽的荆条解下来。常宁当时原话是:“快些扔了,有多远,扔多远。”然后,常宁涎着笑脸向顾大总管说,再坐一会儿向顾公公讨几杯茶吃,顺便探探风声。
顾问行的私人茶会,也有些门道,轻易不与寻常吃。且不说品茶要辨茶叶的产地、品级;要分冲茶的水种;要论茶具的年代、瓷色;有时选配几样时令相宜的茶点,亦得花些心思。更何况入得禁宫大内的人物断没有好相与,皆是八面玲珑的心肝,但凡打听点皇宫逸闻,这说与不说?说几分深度?就颇费脑力。顾大总管为了统筹乾清宫诸般内务,已是殚精竭虑,哪有空闲去应酬尔等!
偏偏常宁的情面却不过去,他也是顾问行打小看到大的孩子。彼时常宁在宫中到处撒野、袍裾底下穿得还是开档裤,顾问行也只是个尚不入流、在藏书阁里当差的十来岁小杂役,那会儿两人就相识了,算起来有十几年交情。顾总管亲自吩咐取了宫里新进的贡茶,指名点一个御茶房专管沏茶的好手司监过来冲泡,再挑一间不打眼的耳房,水缭茶香起来。
待左右无人时,常宁同顾问行一边品茗、一边贴心地私聊:“……昨儿晚上,二哥连夜派人递了张条子给我,说是他家那个詹升,这几日身上又不利索,刘御医诊过之后,道是春天癣、内火燥热……。唉,二哥也是心苦,奔三十的人了,就得这么一个小阿哥,还老是病殃殃地。”常宁满脸同情、神色惆怅道。顾问行也不接口,仍默默饮茶。
过不一会儿,常宁又喜不自胜显摆起来:“要说啊,真就是各人造化,咱家那三个小子,甭提多欢实了,永绶都学会骑马射箭、能跟爷出去狩猎了……。等再过几年选了秀,爷就抱上孙子了……。”
常宁喝过两盏茶,终于问顾总管:“公公,您看今日这事儿,不打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