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爸爸不在车队开车了因为他的身体越来越差劲队上让他在锅炉房给烧锅炉的师傅打下手清理炉渣什么的。他干得很没意思经常找个理由回家歇息几天。那些日子正好来顺上学我爸爸就每天去接送他。开始的时候来顺很高兴拽着我爸的胳膊飞跑。后来他就不让我爸去他们学校了说同学们会笑话他因为他在他们那个班年龄最大比他小好几岁的同学都不需要大人接送。我爸爸就不去了显得很空虚整天站在院子里望天一站就是大半天。我劝他回车队上班他说我当了一辈子司机临到老了给一个烧锅炉的打下手掉价儿你爷爷当年拉洋车新社会来了他就成了天一汽车行的职工我接替他开上了车现在是车队的司机可我不是伺候司机的锅炉工。我知道我劝不了他就随他去了我想这样也好我爸爸辛苦了大半辈子也该歇歇了等我有钱了我让他过上老太爷的生活我爷爷和我妈活着的时候我没尽孝我要在我爸爸身上找补回来。我爸似乎明白我的意思直接找了车队领导办理了提前退休手续在家闲起来了。
冬天在不经意的时候来了。不久前下街下了这个冬天的第一场雪下街两边马路牙子的石缝里镶着没有融化的积雪在阳光里闪闪亮。我站在小黄楼的对面看那扇已经换成铝合金的窗户想象着多年以前杨波从窗户里探出头冲我招手时的样子心里一片茫然她到底去了哪里?街上的风又冷又硬屋里的热气使那扇紧闭着的窗户上的玻璃白茫茫一片。
我曾经打听过杨波的邻居问他们杨波家搬去了哪里可是没有人知道。
我去了法院有人说杨庭长调了调到哪里去了他们也不知道这么多年了。
我不死心我总是有这个预感早晚我会找到她的我会把她抱到我的床上跟她拼命地搞“江湖义气”。
送走林宝宝的当天我就搬回家住去了还在我自己的那个房间。来顺住在他妈从前住的那间他不喜欢跟他爷爷住在一起说他爷爷到了晚上总是唉声叹气吵得他睡不着觉。有一次我问他你爷爷叹气的时候都念叨了些什么?来顺说什么都念叨有时候念叨他爹有时候念叨奶奶有时候念叨张毅爸爸有时候还唱歌唱“党中央指引着前进方向革命的烈焰势不可挡”我都会唱了有时候爷爷还背诵**语录“谁是我们的敌人?谁是我们的朋友?这个问题是革命的要问题。我们的革命要有不领错路和一定成功的把握不可不注意团结我们真正的朋友……”**他老人家说得太对了在朋友与敌人这个问题上我一定得按照**的指示办事。现在我的朋友不少我已经初步掌握了打垮敌人的基本条件。
那些天经常有社会上的朋友去厂里看我大部分都劝我辞职干自己的我心中有数一笑了之。
麻三有一次来找我问我有没有兴趣跟他一起开个做厨具的铺子我说:“我什么都不会你养着我?”
麻三期期艾艾地说他想在大马路那边开铺子那边有不少家这样的铺子竞争很厉害他怕别人去捣乱。
这是想拿我当枪使唤呢我摸着他的狗头说:“你一个破铁匠铺能雇得起我这样的豪华型保镖吗?”
麻三灰溜溜地走了。后来王东埋怨我不给老邻居面子大小也应该过去帮他支撑几天。
我说宁当鸡头不做牛尾这话你知道不?何况他的出点不正拿我当什么人了?
蒯斌经常把我请到他的饭店里陪他喝酒说不了几句话就劝我辞职干自己的他说你在监狱的时候不是见过“独眼儿”钢子吗?当初你还不重视他可是你看人家现在人家一出来就在社会上闯荡现在开了好几家买卖了。你再看看人家蝴蝶底子基本跟你差不多现在多牛?人家控制了他们那一带的市场过着衣食无忧的生活。我说你是光看见贼吃没看见贼挨打啊我不相信他过的是没有忧虑的生活。天顺在旁边插话说大宽你还别不相信现在我就跟着他干风光极了没人敢欺负连凤三和孙朝阳见了蝴蝶都低三下四的。我决定抽时间去找一下蝴蝶看看他到底是怎么玩的我心底里实在是想让自己风光起来为了自己的下半生为了我对爸爸的承诺为了我哥哥丢下的两个人也为了打击那些曾经伤害过我的人。
谈起我哥哥蒯斌说一哥真是可惜啊如果当初他不是那么冲动现在也好看了。
我不愿意提我哥打岔说:“他们那个时代的人都那样不光是他。”
蒯斌说:“不一定吧当年跟着他的那个叫魏三的就比他有‘抻头’人家保住了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