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是，”老骑士说，“她故意这样做，免得错过了我们。【】我已经很久没有看见她了，很高兴看见她，我知道她也对我有好感。如今这姑娘一定长大了，我相信她现在一定比从前更好看了。”</p>
“她变了好多哩，”兹皮希科说。“她一向就很漂亮，我只记得她是乡村姑娘时的情形，现在她可很配坐到王宫的休息室里去了。”</p>
“难道她变化这么大么嗨兹戈萃里崔那些雅斯特尔革勃卓夫都是属于一个古老的家系的。他们的战号是纳高蒂去赴宴”</p>
静默了一会儿，老骑士继续说：</p>
“我告诉过你的准不会错，她一定乐意到兹戈萃里崔去的。”</p>
“她离开那儿就很使我奇怪。”</p>
“可是，修道院长的财产怎么办况且她怕契当和维尔克，我也劝她说，她兄弟一个人在那里比同她在一起要太平些。”</p>
“实在的。他们确是不会欺负孤儿的”</p>
玛茨科沉思了一会。</p>
“他们也许会因为我把她带走了而向我报仇的，天主才知道波格丹涅茨有没有留下一棵树来。我也不知道等到我回去的时候，是否能够制服得了他们。他们都是年轻力壮的小伙子，我可是个老头儿了。”</p>
“嗨把那些话去说给一个不认识您的人听吧，”兹皮希科答道。</p>
事实上，玛茨科并不完全是认真说的，因为他关心的完全是另一回事，因此他挥一挥手。</p>
“如果我在玛尔堡不生病的话，”他说，“那就无所谓这事等我们到斯比荷夫再谈吧。”</p>
他们在普洛茨克过了一夜，第二天早晨就动身到斯比荷夫去了。</p>
天气晴朗，道路干燥、平坦、安全；因为由于最近的协议，十字军骑士停止了边界上的抢劫。其实即使没有那个协定，土匪也不敢来碰这样两个经验丰富的骑士。他们走得很快，离开普洛茨克后的第五天清早，便安抵斯比荷夫。雅金卡一向把玛茨科当作她在世界上最亲密的朋友，这一回几乎把他当作自己父亲似的来欢迎；而他呢，虽然没有大动感情，但看到这个可爱的姑娘这样欢迎他，不禁感动得流下泪来；等到兹皮希科问过了尤仑德的情形，走去看他，也去看望达奴莎的灵柩的时候，老骑士深深叹了一口气说：</p>
“唔天主所要的人已经让他带走了，他希望留下的也留下了。我想，现在我们在茫茫的荒野里漂泊受难的日子总算结束了”</p>
接着，他又说：</p>
“嗨最近几年，我们哪里没有漂泊过”</p>
“天主的手庇护了你们，”雅金卡说。</p>
“不错，天主的手庇护了我们；可是我坦自告诉你，该是回家去的时候了。”</p>
“只要尤仑德活一天，我们就得在这里待一天，”雅金卡说。</p>
“他现在怎么样了”</p>
“他总是仰天而笑。仿佛他已经看到了天堂，达奴斯卡正在天堂里等他似的。”</p>
“你照料他么”</p>
“是的。但是卡列勃神甫说，天使在护卫他。昨天那个管家就看见了两个天使。”</p>
“他们说，”玛茨科说，“一个贵族最合适的结局是死在战场上。不过像尤仑德这样，死在床上也是够好的了。”</p>
“他不吃也不喝，只是一直面露笑容，”雅金卡说。</p>
“我们去看看他吧，兹皮希科一定也在那里。”</p>
但是兹皮希科只在尤仑德那里待了一会儿，因为尤仑德什么人也认不得了；接着就到地下室去看达奴莎的灵柩，在那里一直待到老托里玛找到了他，并且提醒他说吃饭的时候到了，他才离开。</p>
他离开时，在火把的亮光下，看到灵柩上放满了许多用矢车菊和金盏花做成的花圈，打扫得干干净净的地面上撒着养麦、金盏花和菩提树花，发散出一股扑鼻的香味。兹皮希科看了，心里很感动，不禁问道：</p>
“这灵柩是谁装饰的”</p>
“兹戈萃里崔的小姐，”托里玛回答。</p>
年轻的骑士什么也没有说，过了一会儿，一看见雅金卡，就突然跪倒在她脚跟前，拥抱住她那双脚，喊道：</p>
“愿天主报答你的好心和你给达奴斯卡的那些花”</p>
他嚎啕大哭了，雅金卡紧紧抱住他的头，像一个姊姊竭力要安慰痛哭的小兄弟似的说道：</p>
“哦，我的兹皮希科，我真想好好安慰安慰你”</p>
于是涌泉似的眼泪也流到她脸上来了。</p>
第三十七章</p>
过了几天，尤仑德死了。卡列勃神甫给他的遗体做了整整一个礼拜的祭祷，尸体在这个时期内还没有腐烂。大家都认为这是一个神圣的奇迹。整整一个礼拜，斯比荷夫聚集了大批的访客。殡葬过后，这个市镇又像往常一样冷清清了。</p>
兹皮希科常常到地下室去，有时候还带着石弓到树林里去；他不是到树林里去打猎，而是去散散心。有天晚上，他从外面回来，走进房间，看到雅金卡同玛茨科和哈拉伐一起坐着，竟出人意料地向他们说：</p>
“请听我说。忧伤对任何人都没有好处，你们与其待在这儿忧伤，不如回到波格丹涅茨和兹戈萃里崔去的好。”</p>
顿时一片沉默，因为大家都认为，看来要有一场严肃而重要的谈话了。</p>
过了一会儿，玛茨科答道：</p>
“我们固然还是回去的好，可你也还是回去的好。”</p>
兹皮希科摇摇头，</p>
“不”他说。“天主保佑，我会回到波格丹涅茨去的，可是现在我要走的是另一条路。”</p>
“嗨”玛茨科喊道，“我已经说过，已经定局了，可是也没有定局。敬畏天主吧，兹皮希科”</p>
“您得知道，我发过誓的。”</p>
“那未就是为了这个理由么达奴斯卡已经不在人世了，誓约也就完了。死亡解除了你的誓约。”</p>
“除非我自己死了，才能解除，她死了并不能解除我的誓约。我凭我骑士的荣誉向大主起过誓，您还要要求我怎么样呢凭我骑士的荣誉”</p>
每一句有关骑士的荣誉的话，都像魔术似地影响着玛茨科。他生平除了天主的圣诚和教堂里的训诫之外，很少注意别的话可是现在他仿佛毫不为兹皮希科的话所感动。</p>
“我并不是叫你废除你自己的誓约，”他说。</p>
“那您是说什么呢”</p>
“我告诉你，你还年轻，来日方长。现在同我们一起去休息休息再说。”</p>
“那么，我恳切告诉您，像我在忏悔时所说的一样，”兹皮希科回答，“我可以到我应该去的地方去，同你们一起谈话，像所有的人一样吃喝。但是说实在话，我是绝对提不起精神来的。我心里只有悲伤，只有痛苦，我眼里只有流不完的伤心的泪水。”</p>
“可是你生活在陌生人中间还会更糟。”</p>
“不，”兹皮希科说。“天主知道我住在波格丹涅茨只会憔悴下去。我既然告诉您办不到，那就是办不到我需要战争，在战场上容易忘却一切。我觉得，等到我实行了我的誓约，等到我能够告诉已逝的灵魂说，我已经实现了我应允过你的一切，现在让我走吧那时候，首先不即使我回去了，您在波格丹涅茨也留不住我。”</p>
大家听了这些话，都默默无言，寂静得连天花板下苍蝇的嗡嗡声也听得见。</p>
“如果在波格丹涅茨他只会憔悴下去的话，那不如让他走的好，”雅金卡最后说道。</p>
玛茨科双手抱着头，他烦恼的时候往往都是这样。他重重地叹了口气，说道：</p>
“唉，伟大的天主</p>
雅金卡继续说道：</p>
“兹皮希科，但是你发个誓，如果全能的神保佑你，你就不要留在这里，回到我们那里去。”</p>
“我为什么不回来呢我丢不下斯比荷夫，但是我不想待在这里。”</p>
“因为，”雅金卡又低声说下去，“如果只是为了达奴莎的遗体，那我们就把它运列克尔席斯尼阿去。”</p>
“哦，雅古斯注”深受感动的兹皮希科脱口而出地喊道；由于极度的高兴和感激，他跪倒在她的脚旁。</p>
第三十八章</p>
老骑士渴望同兹皮希科一起到威托特公爵的军队里去，但是兹皮希科却连听都不要听。他坚持要独自一人到那里去，不带卫兵，不带车马，只带三个骑马的仆人，一个带食物，一个带武器，再一个带睡觉用的熊皮。玛茨科和雅金卡恳求他至少要带哈拉伐去，因为哈拉伐是一个忠实而有经验的侍从，但是他们的恳求都是白费，兹皮希科再也不肯多带一个人，说是他必须忘掉他的悲哀，而一看到这个侍从就会使他想起过去的一切。</p>
在他动身之前，还有些重要事情要解决；就是说，应该怎样处理斯比荷夫。玛茨科建议把那庄园卖掉。他的理由是，这是个不吉利的地方，只有给人带来不幸和悲哀。可是斯比荷夫有各种财产；除了钱，还有武器、马衣、皮袄、贵重的毛皮和家具以及畜群。玛茨科最关心这些，很想把斯比荷夫的财富弄去开拓波格丹涅茨；他最关心的就是那个地方。为了这个缘故，他们讨论了很久。但是兹皮希科无论如何不同意出卖这个庄园。</p>
“我怎么能同意出卖尤仑德的尸骨呢”他说。“难道我就是这样报答他对我的恩典吗”</p>
“我们已经答应过，要把达奴莎的遗体运走，”玛茨科说。“我们也可以把尤仑德的尸体运走。”</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