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了,外面打仗的男人都回来,街上的人像是突增了几倍似的,一天到晚,到处都是马蹄声,人声,喧闹的不得了,我猪一样的睡眠日子一去不返。
佟氏又送了不少的年货来,海燕带我之余也在准备着过年的东西,我那小哥哥一天到晚仍是难得见到人影。
终于,大名鼎鼎的董鄂·鄂硕来拜访我的父亲了。
两人对坐在小桌前饮酒,我的摇窝便放在努格尔的脚边。
董鄂·鄂硕有一双和努格尔一样细长温和的眼睛,都有一张端正英武的脸,或许是常年在外征战的缘故,鄂硕要比努格尔黑壮许多,身材也强健多了。
鄂硕看了一眼脚边摇窝里小婴儿,说:“她便是珊瑚吗?”努格尔点了点头,鄂硕又说:“她长得和她的娘亲真像!”
努格尔没有说话,只拿温柔的眼神看女儿,良久,才举了手中的杯,说:“来!我们喝酒。”说完一饮而尽,鄂硕也不做声,也是一举杯喝的精光。
鄂硕又问努格尔:“过完年,我们便又要走了。你这次要和我们一起出发吗?”
“不了。”努格尔说,看了我一眼,“珊瑚还小,蓝儿又不在了——”
“我明白!”鄂硕打断他的话,“你尽管留下照顾珊瑚,贝勒爷那边我自会去说的。家里短缺什么也只管到府上去要,太太自会给你。”
努格尔又举了杯,有些哽咽,说:“大恩不言谢!来!喝酒!”一昂而尽后,又说:“贝勒爷最近如何?还在为那件事生气吗?”
“怎么会?那事儿他早就放到了一边。到底是长大了,贝勒爷的脾气已经变了不少了。”鄂硕回答道,“我想你多少也听说吧,去年在大凌河城我们中了埋伏,贝勒爷坠马了,几乎丢了命,养了三个月才好。这三个月期间,他常常叨念起你。可见他早就原谅你了。”
努格尔神色静默,只是往鄂硕杯里又加了一杯酒。
鄂硕又一饮而尽,说:“打了几年仗,常觉得有些力不从心,军营里兄弟虽然不说,可我瞧着他们多半也都有同感。眼下怕是又要南进了,和汉人打交道多,对他们的那些东西你比我熟悉的多。我琢磨着在宗室子弟里办一个汉学堂,一来可以让大家了解的汉人的那些东西。俗话说,知己知彼,方百战皆胜,了解一下他们的东西,对我们总是没有坏处的;二来,董鄂的男人都出去了,屋里只剩下了女人,家里的孩子没有了家长的管束,只怕会乱了性子,办个学堂也好约束约束他们。这办学堂的事情就交与你负责了。这件事情我也和太太说了,她也很赞成。”
努格尔喝了一口酒,说:“你放心。你交与我的事情,我自会尽力。”
“办学堂所需的东西也只管去找太太。我已经吩咐下去了,族里子弟凡满了三岁皆要入学堂,办学的费用以及老师的薪水由各宗室平摊,许多不许少。”鄂硕接着说。
我躺在摇窝里,安静的听他们说话。这鄂硕确实心胸开阔,看得远,看来他能名扬清史不仅仅是养了一个皇帝宠爱的女儿。在宗室里办汉学堂,只怕目前是没有几个满人能想到的。只是我觉得他这样做,应该是另有一份私心的。瞧瞧我的家里,几乎家徒四壁,努格尔又不想上战场,没有土地牛羊,没有赏赐,就没有任何收入。坐吃山空,这种日子又能撑到几时,他这样做,等于是给努格尔找了一份旱涝保收的工作。
我静静的瞧他们,屋外的阳光把两人的身影拉的老长,两个男人一杯一杯的喝着酒,慢慢的说着话,语调平缓简短,一种已知的情愫在空气中慢慢的流淌。我想起前世大学时候,每每有了心事,便会拉着好友在午夜的街道慢慢的走路,月亮在身后把我们的影子拉的老长老长,我把我的事情一点一点的说给好友听,好友把她的事情慢慢的讲给自己听,两人一起傻傻的悲伤傻傻的欢喜。
女人的友谊是分享,男人的友谊更多的是承担。男人的友谊较之女人的,在某些时候更让人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