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要活着,不但要活得好,还要活得比想她死的人活得更好</p>
她看着赵清翎,终于无声地笑了。</p>
“赵先生能将一个没落的皇子扶成皇帝,是否也能将我这个亡国妃子扶起来站在龙椅的背后”</p>
赵清翎面色一紧,神色莫变地看了她几眼,冷声道:“若你是单纯要立稳脚跟,赵某不用帮你,你自己也行,但是若你起歹意,对楚国不利,赵某也同样有能力将你毁掉。只不过,赵某还是希望你能心存善意,心若不能净,琴就不能清。”</p>
欧阳箬将他挣开推开,满头乌发冷冷覆在脸颊两边,更显得那双眼眸幽深似寒潭之水:“赵先生说过的话,荣德禅师也说过,今日本宫只问你一句,你帮还是不帮”</p>
赵清翎看着她倔强而冷艳若梅的面庞,忽然说不出话来,屋内碳火劈啵作响,她的眼神幽深难辨。</p>
他终于点了点头,薄而文雅的嘴唇勾起优雅的弧度:“赵某能不帮你么都听了娘娘这么多不欲人知的秘密,若赵某不帮你,恐怕以后再也不能听娘娘再真心抚一曲”</p>
他要帮她,不单纯帮她,更多的是要看住她最怕就是疯狂的她做出什么翻天地覆的事来</p>
日子一天天过去,欧阳箬的伤也好了七八分,只是她依然是瘦,但是却不再是那般无死气的虚弱,而一日日变得越发锋利,眼神冰冷似雪,再无往日的温婉,柔情万分。</p>
宛蕙曾试图请她去将小嬴州抱回,欧阳箬冷冷地道:“放在皇上那边,难道姑姑还担心什么么这是天大的恩惠呢。”</p>
“可是,皇上日夜操劳国事还要看顾三皇子,实在是”宛蕙一想到楚霍天一边批改奏章还一边看顾哇哇大哭的孩子,那场面光想想就觉得觉得实在是充满了喜感啊</p>
欧阳箬看着小霖湘恢复活力在满殿乱跑,忽然笑道:“姑姑老糊涂了,你说是生恩大,还是养恩大”</p>
“自然是养恩大。”宛蕙犹豫道。</p>
“那姑姑再说说看,是生恩情重,还是养恩情重”欧阳箬回过头盯着她。</p>
“这个这个自然是养恩情重”宛蕙额上渗出冷汗来,这等浅显的道理她怎么会不明白真是老糊涂了。</p>
“那以后万一皇上选储君,姑姑你说是皇上是立三皇子,还是立二皇子”欧阳箬一眨不眨地盯着宛蕙紧张的面孔。</p>
宛蕙再也不敢说,只低下了头。欧阳箬住了口,只转入了内殿,将自己前几日写的一张表封好,交给宛蕙:“去派个小内侍,将此罪己表交与皇上,就说本宫伤好,忝住偌大的云香宫自请出宫,迁入永巷”</p>
宛蕙一惊,忙跪下道:“娘娘说什么这样的隆冬天要迁入永巷,那可是冷宫啊娘娘三思啊”</p>
欧阳箬只是不理,转了头静静看着窗外的寒风呼啸。</p>
“娘娘你生了那么多天的气也该消了,去那边是万万不行的。别说是您伤重初愈,就是您平日身体无病,去那边不死也要脱几层皮来了。”宛蕙继续苦劝道。</p>
欧阳箬将她手中的罪己表拿过,另唤了个宫女命她送了出去。宛蕙见拦不住,更是急得眼泪都要掉了下来。</p>
欧阳箬见四下无人,才轻叹一声:“姑姑,你且听我的没错。看似死地才有生机,若一味贪图这片刻的安宁,最后换来的才是危机四伏的祸事。”</p>
她看着屋外被白雪覆盖的飞檐,宫墙,冷冷地道:“我欧阳箬发过誓,最终要将那日加诸在我身上的痛苦百倍加于她们身上”</p>
白雪依然飘落着,一点一点,覆盖了这大地上发生过的所有的罪恶,与那深不可测的人心。</p>
“啪”楚霍天脸色铁青地将手中的“罪己表”摔到了地上,怒吼道:“她当真是这么说的”</p>
光滑的地面上,跪着一个传话的小内侍,他抖索抖索地回道:“是是回皇上的话,柔婕妤娘娘真的真的是这么说的”</p>
楚霍天又待再吼,后殿里“哇”地一声孩子大哭。他面上闪过懊悔之色,随即转入内殿,就听得他低低斥乳母:“怎么又哭了饿了”说着将小孩抱了过去,在怀里轻声哄着。</p>
乳母与几个宫女这几日见惯了他露出如此慈和的一面,但是心里还是十分怪异,乳母低声道:“方才吃过了才睡下了就就”她不敢说小皇子是被楚霍天的猛地一喝又吵醒了。</p>
楚霍天见她面色为难,也知道是自己嗓音太大了。他不耐烦挥下众宫人。独自一人抱着哭闹的小嬴州,坐在床上出神。</p>
小嬴州已经两个多月了,长得十分白胖,只是夜里容易惊醒,似失去依靠一般惊悸大哭。他日夜将他带在身边,看着他的幼小的脸庞,便能描摹出她那张清丽傲然的容颜。自从那日过后,他等她清醒便不敢再去看她。他怕她一睁开眼,就是那刻骨的恨。往日的柔情蜜意都变成了恨,这是他不能接受的。</p>
小嬴州哭了一会才慢慢睡去。楚霍天将他轻轻放在了摇篮之中,怔怔看了一会,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那日会将小嬴州抱走,也许是愤怒下想给她个教训,没想到到头来反而是自己痛了心。</p>
他叹了一口气,揉着头痛的额角转了出去,这才发现传话的小内侍还跪在一边,战战兢兢地等着他的旨意。</p>
楚霍天如冰雪一般的五官软化了下来:“去,告诉柔婕妤就说朕过些日子去看她。”</p>
传话的内侍抹了把汗,赶紧退了下去。</p>
“什么皇上真的是这般说的”宛蕙不敢相信地看着回来的内侍,转头吃惊地看着欧阳箬。</p>
欧阳箬嘴角一勾:“好了,下去吧。”人若一抹孤魂,清冷地靠在窗前,不再说话。宛蕙叹了口气,正要退下,忽然想起什么道:“徐娘娘与宛妃娘娘来了好几趟了,娘娘真的不愿见她们”</p>
欧阳箬秀眉微微一颦:“拣些精致的礼回送过去,就说本宫身体等大好了,就去看她们。今日病颜不敢见客。”</p>
宛蕙点头,退了下去。</p>
欧阳箬细细想着,这一顿伤倒让她看清楚许多,甚至平日自己看不通透的内心都明了了</p>
她犹自沉思,衣角却被人小心地拽着,她低头一看,小霖湘怯怯地看着她:“母妃,你为什么哭啊”</p>
小小的脸庞上是探究与惶恐。欧阳箬一抹面上,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已是泪水盈然,难怪小霖湘会这样问。</p>
她赶紧擦干泪水,微笑道:“没呢,母妃想事情呢。”</p>
小霖湘皱了眉头,歪了小脑袋:“母妃是不是痛痛”</p>
欧阳箬收住的泪又流了出来,抱了她泣道:“母妃不痛了,再也不痛了”是的,不痛了,再也不痛了,伤好了结了疤,再也不会痛了</p>
过了三日,楚霍天终于过来了,他身后跟着乳母抱着小嬴州,欧阳箬头未梳,一身白衣如雪,依然静静地立着,等他到了近前,才略略施了一礼。</p>
楚霍天与她相顾无言,他坐下转了头,轻咳一声:“你身子好些了吧。”</p>
欧阳箬不答,只是看着他身后的小嬴州,乳母忙抱上前去。她颤抖着将他抱下,转入了内屋,不一会,压抑的哭声传出闻之令人心碎。</p>
楚霍天尴尬地扭过头去,满嘴苦涩地品着杯里的茶。</p>
过了一会,欧阳箬出来,面上已是平静无波,她将小嬴州交给乳母,对楚霍天道:“臣妾谢过皇上看顾三皇子之恩。臣妾病体未愈,请皇上多多回避才是。”</p>
楚霍天顿时呆住,宛蕙亦是惊得嘴都合不拢。</p>
她清冷的眼眸中,倒映着他尴尬的面色。她静静看了他一会,才转身又回了房中。小嬴州离了母亲的怀中,又哇地一声大哭。</p>
楚霍天的心顿时被揪成一团,咬了咬牙,微怒道:“回宫”说完,大步走了出去。</p>
小嬴州哭得更是厉害了。</p>
宛蕙心疼得想要追上前去,却又是跺了跺脚转回了内屋对欧阳箬急道:“娘娘怎么能将皇上赶走呢万一皇上震怒”</p>
欧阳箬闭了眼睛不说话,过了一会才慢慢道:“姑姑,过两日天晴了,准备下,本宫要去看望虞敬太妃,听说她一心向佛,本宫想拿些佛理讨教一下。”</p>
宛蕙愣了半天,才怔怔应了声是,又忍不住问道:“那皇上”</p>
欧阳箬再拿出一份“罪己表”,闭了眼递给她道:“去,送到皇上那边,说本宫无力抚养三皇子,请皇上代为教养。本宫定日日祈祷皇上与三皇子,万福康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