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德拉姆走过来,情绪很好地坐在莫瑞斯那把椅子的边上。【】</p>
“留神你把咖啡碰洒啦。”</p>
“糟糕是我洒的。”</p>
莫瑞斯一面擦洒在身上的咖啡,一面打开外边那扇门,朝院子里望去。离开这院子以来,好像已过了好几年似的。他不愿意再独自跟德拉姆相处,就招呼几个同学来和他们做伴,随后照平时那样喝起咖啡来。然而他们告辞时,莫瑞斯却没有跟他们结伴而去。他又吹嘘起三位一体教义来了。“这是神秘的。”他振振有词。</p>
“对我来说,这并不神秘。然而我尊重那些由衷地感到它神秘的人。”</p>
莫瑞斯感到不自在,瞧着自己这双厚实棕色的手。对他来说,三位一体真是神秘的吗除了受坚振礼的时候,关于三位一体,他哪怕动过五分钟的脑筋呢其他同学来过之后,他冷静下来,再也不感情用事了。他扫视了自己的头脑,它看上去像他这双手,毫无疑问,很耐用,又健康,具有发展的潜力。然而,它不够高雅,从未有过神秘的感觉,对旁的很多东西也都是这样。它是厚实棕色的。</p>
“我采取这么个态度,”他顿了一下,接着大声说,“我不相信三位一体教义,在这一点上,我让步。另一方面,那句这样就首尾一敛了,,我说得不对,首尾并不一致。然而,不相信三位一体教义,并不意味着我不是个基督教徒。”</p>
“你相信什么”德拉姆逼问道。</p>
“基基督教的本质。”</p>
“诸如”</p>
莫瑞斯低声说:“耶稣赎罪。”他从未在教会之外的地方这么说过,于是激动得热血沸腾。但是,正如他不相信三位一体教义,他也并不相信耶稣赎罪。他知道德拉姆会看破这一点。耶稣赎罪是一张将牌,然而这一局打的是无将牌,他的朋友用一张非将牌就能把它吃掉。</p>
当时德拉姆只说了句:“但丁译注:但丁12651321是意大利最伟大的诗人、散文作家、政治思想家。其杰杰作神曲采取了中古梦幻文学形式,分地狱、炼狱、天国三部分。“三”这个数字,作为”三位一体”的象征,经常出现于全书。曾相信三位一体教义。”他从书架上找到了天国的最后部分。他把有关三道彩虹交叉处浮现出一张人脸的那几行读给莫瑞斯听。诗使莫瑞斯感到厌烦,但是快要读完的时候,他大声问:“是谁的脸”</p>
“神的,这不是很明显的事吗”</p>
“然而那诗不是假托幻梦来写的吗”</p>
霍尔这家伙头脑糊涂,德拉姆并不想弄懂他这句话的含义。他更无从知晓莫瑞斯正在想着自己在公学时期曾做过的那场梦的事,以及告诉他“这是你的朋友”的那个声音。</p>
“但丁没说过那是梦,他宁愿把它说成是醒悟。”</p>
“那么你认为浮想联翩是天经地义的”</p>
“信仰一向是天经地义的,”德拉姆边回答边把那本书放回去,“它是天经地义的,又是一贯正确的。每一个人都在心灵的某处有着某种信仰,他可以为之献出生命。不过,这会不会是你的父母和监护教给你的呢倘若有信仰的话,是否应该成为你本人的肉身与灵魂的一部分呢你得向我证实你是有信仰的。别再现趸现卖.耶稣赎罪或三位一体了。”</p>
“我已经放弃三位一体了。”</p>
“还有耶稣赎罪呢。”</p>
“你太苛刻了,”莫瑞斯说,“我一向知道自己的脑筋迟钝,从来就是如此。里斯利那帮人对你更合适,你最好跟他们谈。”</p>
德拉姆面泛尴尬的神色。他终于感到窘困,无言以对了,于是听任莫瑞斯萎靡不振地溜走。第二天,他们照平素那样见了面。他们二人昨天并没有拌嘴,只是面前猛地出现了个陡坡。攀上坡顶后,他们走得更快了。他们又讨论起神学来,莫瑞斯为耶稣赎罪进行辩护。他败在德拉姆手下。他认识到自己对基督的存在以及基督的善良产生不了真实的感觉。倘若果真有基督这么个人,他实在感到抱歉。他对基督教的厌恶与日俱增,越来越深。不出十天,他就决定不再领圣餐了。三个星期之内,凡是他敢于溜号儿的礼拜仪式,他一概不参加了。他的变化快得让德拉姆感到困惑。他们两个人都有困惑之感。莫瑞斯尽管败下阵来,放弃了他所有的见解,却尝到一种奇妙的陶醉感。他认为自己实际上是赢了,正持续着上学期打响的战斗。</p>
如今德拉姆已经不再对他感到厌烦了。德拉姆已经离不开他了,任何时候都能发现德拉姆在莫瑞斯屋里蜷做一团,不停地想跟他争辩。这太不像德拉姆的为人了。德拉姆一向是矜持的,不是个辩论家。他反驳莫瑞斯的见解的借口是:“那是无稽之谈,霍尔。这里的其他任何人都具有作为绅士的信仰。”这是完全真实的在他这种新姿态和他对传统信仰发动的攻击的后面,没有其他的什么了吗莫瑞斯觉得其中有点儿什么。表面上他退却了,却认为自己失掉信仰这个棋子还是很合算的,因为为了得到它,德拉姆袒露了心迹。</p>
这个学期即将结束的时候,他们接触到一个更敏感的问题。他们两个人正在上学监的翻译课,有个学生小声把希腊文口译成英文。康沃利斯先生却用低沉平稳的声调说:“省略。这一段涉及希腊人那难以启齿的罪恶。译注:指同**。”德拉姆事后说,此人虚伪,应予开除教职。</p>
莫瑞斯笑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