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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集 六卿分权(1 / 2)

 春二月望夜,明月在天,清冷如水。

秦穆公坐于凤台观月,神思疲倦,朦胧睡去。正迷离之间,忽梦见女婿萧史与爱女弄玉乘凤来迎,邀自己上天,同游广寒之宫。穆公欣然而往,游玩片刻,只觉清冷彻骨。

侍卫见主公睡着,恐其着凉,急由梦中唤醒,穆公怔仲不已,连打寒颤。当夜还宫,便得寒疾,下痢不止,数日薨逝。在位三十九年,年六十九岁。

因秦穆公死时精神健旺安泰,毫无痛苦之色,国人皆都以为,是为尸解成仙去矣。

穆公初娶晋献公之女,生太子嬴罃,至是即位,是为秦康公。康公接受百官朝贺,即位于雍宫,后葬父亲穆公于雍陵。当下葬之日,子车氏三子奄息、仲行、针虎顶灵扶丧,因感穆公知遇之恩,皆服身上暗带毒药,自杀殉主。国人闻而哀之,为三良赋《黄鸟》之诗:

彼苍者天,歼我良人;如可赎兮,人百其身!

镜头闪回,叙述一代雄主秦穆公平生轶闻。

当秦穆公初即位时,有郜人孙阳,又名伯乐,善于相马,一日至秦,来见穆公。

秦穆公问道:寡人欲重用先生,奈何先生已经年纪老迈。未知你子孙之中,可有继承卿技,能相良马者乎?

伯乐答道:臣有挑担卖柴故友,名九方皋,其相马之技不在臣下,请荐于明公。

穆公从之,遂召见九方皋,使其外出挑选千里马。

三个月后,九方皋选马以归,果是千里马。

此时穆公方才大悟,九方皋是为自己挑选千里马,伯乐却是在为自己推荐人才。于是伯乐名声大噪,人皆谓其非但善于相马,兼善相人。

秦穆公在岐山设有牧场,专门饲养名马。有日数马脱疆逃跑,牧官四处寻找,却在山下找到马骨。牧官大怒,遂将山村中三百人俱都擒拿,押送入都,请穆公定夺。

秦穆公闻说名马被山民烹食,非但不怒,反而笑道:我闻名马肉精且硬,非以美酒相佐,不能消化,必致胃肠受伤。

乃命赏以美酒,将三百余人全部释放。

其后经年,秦、晋战于韩原,秦穆公陷入重围,久不得出。正在危急之间,忽见敌阵大乱,一支骑兵约三百余人,如狂风般杀入。个个奋不顾身,勇猛异常,只一阵冲杀,便将秦侯救出险境。秦军乘势反功,最终取得韩原大战胜利,并获晋惠公及其众将。

穆公战后叙功,便问冲围救驾者:卿等是何方军队,寡人因何不识?

为首骑士答道:我等非是诸侯之军,实是山村野民。前岁误食君侯名马,被牧官所擒,君侯非但不杀,反而赐以美酒释放;今闻君侯遭困,故来救援。

秦穆公闻言大喜,乃命将三百骑士收于麾下。因见骑兵远比车士灵活机动,迅如狂风,故就此建立骑兵部队,并为每位骑士配备一把短剑。

骑射作战,短兵相接,此战法实乃秦穆公首创,比赵武灵王胡服骑射,早三百余年。

闪回结束。

秦侯升天,三良自杀殉主,秦康公嗣位,又命陪葬者一百七十七人。

由此秦国良才尽死,国势陡衰。

镜头转换,按下秦侯,复说晋君。

晋襄公六年,立子夷皋为世子,使庶弟公子乐出仕于陈。

是年赵衰、栾枝、先且居、胥臣先后病卒,晋国连丧四卿,朝中为之一空。

襄公大搜车徒于夷,舍弃二军,仍复三军旧规,重置将帅。乃召集众卿商议,欲使士榖、梁益耳将中军,箕郑父、先都将上军。

先且居之子先克奏道:狐偃、赵衰皆有大功于晋,其子孙不可废也。士榖位居司空,其与梁益耳俱都未有战功,若骤使为大将,臣恐人心不服。

襄公从之,于是下令:以狐射姑为中军元帅,赵盾佐之;箕郑父为上军元帅,荀林父佐之;先蔑为下军元帅,先都佐之。

画外音:狐射姑又名狐射,字季,上大夫狐偃之子,晋文公重耳表弟。因随表兄流亡十九年,又助文公归国复位,立有大功,故被封于贾地,因此又称贾季,后为贾姓始祖。晋襄公增设五军一行之时,狐射姑任中军佐副元帅。此时受命为中军元帅,位列六卿之首。

狐射姑挂帅,于是昂然自得,趾高气扬,登坛号令,傍若无人。

军司马臾骈劝谏:三军之帅,若非前朝夙将,即是世家良臣,皆非易与之辈。元帅初掌中军,宜虚心谘访,常存谦退。楚子玉刚而自矜,所以兵败身死,将军不可不戒。

狐射姑闻言大怒,叱令左右鞭扑臾骈,诸将俱都不服。士榖、梁益耳闻先克进言,阻己进用,心中大恨;先都不得上军元帅,亦怀不平。太傅阳处父奉命出聘卫国,归国后闻说狐射姑升为元帅,乃密奏襄公。

阳处父:射姑刚而好上,绝非大将之才。臣曾佐赵子余之军,与其子赵盾相善,故深知赵盾贤能。尊贤使能,国之令典;君如择帅,无如赵盾。

晋襄公闻奏大悟,遂用其言,乃亲至中军大帐,称呼狐射姑表字说道:贾季!我闻你初掌中军,便傲视众将,鞭扑司马,以至三军不服。向使赵盾佐卿,今卿可让出中军元帅之印,以佐赵盾可也。

狐射姑闻此,一团兴致被灭,如水浇火。又不敢回言,只得交出元帅印信,唯唯而退。襄公于是退而升殿,再聚众卿,拜赵盾为中军元帅,而使狐射姑佐之。

赵盾当国掌军,军民无不悦服。

惟有狐射姑心怀不平,终于鼓起勇气,独自入宫求见襄公,当面问道:主公念臣先人微劳,使臣司戎掌军,万众鼓舞。忽然上下更易,臣未知何处获罪于主公。莫非是因我先父狐偃功勋,不如赵盾之父赵衰乎?

襄公闻奏不悦:卿等任免,全凭才德,与先人何干?妄自攀扯!亦非是寡人出尔反尔,实出贤卿自为。太傅聘卫而归,谓卿刚而好上,难为大将,是以易帅。

射姑嘿然而退,由此深恨阳处父。

晋襄公对军队实施重大改革,调整将帅人事安排之后,便决定自此后渐息征伐,转对诸侯怀以霸主之德,而非仅凭武力示人,以此改善同中原诸国关系。

于是在裁军易帅半年之后,晋侯主动遣使往聘鲁国,向鲁文公表达前番恃强相攻歉意,并邀请鲁文公访晋。鲁文公不计前嫌,亲自回聘晋国。晋襄公隆重相迎,盛宴隆享以待,并咏诗以赠,将鲁文公比作君子,大加赞赏。

鲁文公下阶,向晋襄公拜谢:小邦受命于大国,敢不端庄慎重?君侯如此大礼相待,其乐何如?小国之乐,皆由大国之惠也!

襄公大喜,亲下阶邀请鲁文公登台,互成拜礼。

来年春,晋襄公释还四年前所俘卫大夫孔达,并寄书于卫侯:孔达乃卫国贤臣,虽举兵抗我,但寡人不忍忠义之士,因尽忠国事而久陷囹圄,故释放之。

卫成公亦被感动,遂亲到晋国约成,并致拜谢。

其后未久,曹共公也主动到晋国朝觐,表示臣服,愿为附庸。

晋襄公由此通过仁德大合诸侯,使晋文公所建霸业得到延续,并受到诸侯尊重。

然而只因重组军政内阁,晋国内部矛盾便即浮现,一触即发。

画外音:晋襄公再次编组三军六卿之时,各大家族各怀心机,诸卿便被分为老臣派及新贵帮两大集团。老臣派属于晋献公、惠公时代早已发达世族,以箕郑父、士榖、梁益耳、先都、荀林父为首;新贵帮则是晋文公、襄公父子所倚重贤臣之后,以狐射孤、赵盾、先克、栾盾、胥甲为核心。新老贵族经过明暗较量,新贵帮终得胜利,狐射姑、赵盾执掌中军,先克、箕郑父掌上军,先蔑、荀林父掌下军。然而新贵帮虽胜,狐、赵两家又争,暗流汹涌。

晋襄公在位七年,至秋八月,忽然患疾,继而病笃将死。

襄公自觉不久人世,遂召六卿诸臣,在榻前当众托孤于赵盾、阳处父。

晋襄公:寡人继承父业,破狄伐秦,未尝挫晋国锐气。今命之不永,与诸卿长别。太子夷皋年幼,卿等宜尽心辅佐,和好邻国,休失盟主伯业!

嘱毕遂薨。群臣受命,便欲奉太子夷皋即位。赵盾却忽然改变主意,议于众臣。

赵盾:国家多难之秋,宜立长君。更兼秦、狄与我为仇,又近在咫尺,更不可立幼主。今公子雍见仕于秦,好善而年长,可迎之以嗣大位。

群臣闻罢愕然,皆莫能对。

狐射姑反驳:诚然国家多难,宜立长君,则不如立公子乐。子雍多年仕秦,若归国必为秦国傀儡,岂可立之?子乐仕陈,而陈素睦于晋,是弃怨而取惠,必有助晋民之安。

赵盾:不然。公子雍因其母杜祁之故,极得先君文公宠爱,且为秦国所亲。国立仁君则固,立长则言顺,立先君所爱则合于孝,结好旧友则安。子雍有此四德,故必迎立为君。

狐射姑:若必修秦晋之好,则子乐之母辰嬴,曾受怀、文二君宠爱,立其子是也。

赵盾冷笑:辰嬴低贱,于文公嫔妃中位次第九,且为两君宠幸,最为淫荡,公尚以为荣耶!子乐不得大国而就小邦,是为鄙陋,有何资格为我大国之君!

狐射姑:仁者为君,何论出于大国小邦?

赵盾:母淫子鄙,则无威严;陈国弱小且远,有事不能相救,何谓安民?反观子雍之母杜祁,因爱先君,情愿让位逼姞;因欲和狄,复又让位季隗,自甘居第四,其德何茂?先君因此喜其子雍,使出仕秦国,位至亚卿。以国相比,秦国大而且近,有事足以救援;以母较之,杜祁茂德,子受先君之爱,则足以威临百姓。以此立公子雍,不亦可乎?

狐射姑闻此,因赵盾为中军之帅,不宜再争,只得缄口不言。众卿闻之,亦再无异议。赵盾舌战获胜,乃派先蔑为使,士会为副,如秦报丧,并迎公子雍返国。

先蔑奉命,回府收拾行囊,荀林父忽然造府,私下谏止道:主公虽亡,托孤遗嘱言犹在耳。且夫人、太子皆在,元戎必欲迎子雍于秦,我恐其事难成。且贾季心怀不忿,若一旦有变,子必为首当其冲,为子雍殉葬。何不托疾,以辞此行?

先蔑不以为然:虽贾季不忿,众卿未服,然晋政皆在赵氏之手,何变之有?

荀林父见劝不能入,出而叹道:士伯不听我良言,此去恐无回矣!

先蔑遂与士会起身,前往秦国,迎接公子雍。

狐射姑见赵盾不从己言,散班之后归府,终于怒不可遏,手指门外,破口大骂。

狐射姑:我等先父,同为文公勋旧,向来不分彼此;且若论爵位,狐前而赵后。今赵盾小儿,并无尺寸之功与国,何敢欺我如此!

骂够半日,怒气稍平,忽然思得一计,乃唤过族党门客,遣以为使,冒称襄公遗命,潜往陈国,往迎公子乐,抢先回国继位。

狐射姑族人出城之时,早有门军看见,飞奔至中军元帅府,报告其事。赵盾闻报大怒,遂唤来门客公孙杵臼,下达诛杀令。

赵盾:今命你率领家丁百人出城,往陈国路上埋伏,只待公子乐来时,休问缘由,连迎接护送者,一并杀之。

公孙杵臼领命,自引家丁出府,分散潜出城门,往郊野埋伏去讫。

画外音:你道这公孙杵臼,乃是何人?则便是当初在河口暗伏芦苇丛中,将孟明视、西乞术及白乙丙救下,送至秦军舟师中,那位奇侠渔翁之子。

镜头闪回,河下渡口。公孙支迎回三帅,归报穆公之后。

公孙枝因深感渔翁义气,便向穆公请假半月,引领家人沿河访其妻子,欲以厚报。

经过多方打听,公孙枝终在一处乡邑,访得渔翁妻子下落。

公孙枝与家仆进入柴院,见一个少年正持百斤巨杵,在院中舂米。公孙支大惊,问道:你可是河下渔翁之子乎?

少年:正是,客从何来?我父奉大夫公孙枝所请,往河下渡口接人,今犹未还家。

公孙枝:则我便是公孙枝。你母亲何在,引我拜见。

少年向屋内声唤:母亲,今有大夫公孙枝来访。

吱呀一声,屋门打开,走出一个中年渔妇,正是渔翁之妻。公孙枝急步上前,拜倒在地,未曾开言,已是泪如雨下。渔妇惊问何故,公孙枝拜罢起身,先请渔妇落坐,这才开言。

公孙枝:你夫渔翁,乃我旧日之友。因奉我请,仗义相救秦帅孟明视等还国,至河中流,被晋将阳处父箭射而死。弟不敢弃其遗孀孤子不顾,故沿河寻访多日,今终得相见!

渔妇:我夫武功盖世,然命运不济,平生未得施展。既殁于战阵,死得其所。阳处父之箭既能伤他,也是前世对头,今日夙命,又有何憾。公乃一国大夫之尊,休作此态。

公孙支闻言收泪,因将渔翁之子唤至近前问道:我儿何名,因何有这许大力气?

渔翁子:后生小子无名,曾跟父亲学艺十年,故此力大。

公孙支点头,遂收为义子,取名为公孙杵臼,与其母皆带回府中,锦衣玉食以待。

三年之后,公孙支病故。

杵臼恐受其族中子侄忌惮相害,乃携母渡河,来至晋国,为赵盾收留,作为门客。

闪回结束。公孙杵臼奉赵盾之命,引家丁出府,分散潜出城门,往郊野埋伏。

狐射姑派出门客前往陈国,怒气不息,暗道:便将公子乐迎回,赵盾亦必与我为难,不肯轻易俯允。使赵盾位居我之上者,阳处父也。若不杀之,此恨怎消!且若杀处父,赵盾便失羽翼,不敢与我相争。阳处父主理国葬,出宿郊外守墓,我有计矣。

于是便唤胞弟狐鞫居:你带家甲百人出城,诈为盗贼,往刺阳处父,不可有失。

狐鞫居领命,遂引众丁夜至陵园,逾墙而入。

只见阳处父正端坐室中,秉烛观书。鞫居隔窗便是一箭,正中背心。

阳处父中箭,忍痛破窗而走,但因伤重,摔倒园中。狐鞫居上前,取其首级。

狐鞫:可叹,复又可笑!是你当初下河渡口一箭,射中渔翁背心,致其毙命;今日复又被我北心一箭射死,岂非冥冥中,自有报应乎!

叹笑已毕,狐鞫居便持首级,复逾墙而去。

阳处父既死,自有从人暗中窥视,识得行凶者乃是狐鞫居,不由大惊。

凶手去后,从人遂收拾家主无头尸身,草草埋于襄公陵园。哭至天明,于是易服入城,走报赵盾。便在此时,公孙杵臼亦杀公子乐,引家丁持其首级归报。

赵盾盘算此役胜负得失,便思:不如暂将阳处父被杀一事放下,先立公子雍即位。

于是意决,叮嘱阳处父随从道:阳太傅既为狐家所害,追究无益。你等自去为家主发丧,若外人问时,只说是被秦盗所刺,休得泄露真相。待大事已定,我再寻机与你家主报仇。

阳氏随从焉敢违拗上卿?只得依令而去,为家主办理丧事。

是年冬十月,朔风大起,瑞雪缤纷。

因见公子雍尚未归国,赵盾只得率领群臣,奉太子夷皋,殡葬晋襄公于曲沃。

夫人穆嬴随同送葬,便问赵盾:先君临终时托你何事?今尸骨未寒,卿便背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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