灾(1 / 2)

 初平三年,也就是公元192年,泰山郡丞诸葛珪府中。【】</p>

“老爷,难民太多了,咱们管也管不过来呀。而且,咱们这么大张旗鼓地帮这些流民,不就是跟曹操作对吗?”管家刘杲两手相搓,声音越来越弱,身子越埋越低,褶皱堆砌出坚定的满面愁容。</p>

“能管多少就管多少,我不是还有这口气嘛。其余的你不要管,记得收拾好东西。”诸葛珪声音平静,却不容撼动,说完踱步到院中。</p>

东西两侧的厢房、下屋、还有院中都密麻麻堆满了逃亡的流民,装载衣物、粮食、老人孩子的独轮车、双轮车七扭八歪从院中淌到院外。每走一步要再三擦看是否会踩到了什么,压到什么东西。</p>

这里有嘴角生着脓疮不停啼哭的孩子,骨瘦如柴裹着块破布的垂危老人,头发零乱眼睛红肿的女人,佝偻着背把头埋在两膝间叹气的男人——随便抓个镜头,都能拿他七八个国际大奖。哭泣声、抱怨声、咒骂声、病恹恹的声音交织密布。诸葛珪站在院中,大家都自动将声音调弱。生活的苦痛让他们忘却了恐惧、感恩、尊重,还有很多,只有少数人看到诸葛珪走近时,起身施礼道谢,更多的人只是木讷地看着他,眼神中杂着不甚明显的忧虑。</p>

“乡亲们,大家再忍一忍,”诸葛珪对这里的人大声说,“我会尽早安排大家出城,以后要好生安顿下来。如果路上遇到相熟的人,就告诉他直接去徐州吧,这里也不安生了。”</p>

刘杲站在正房门口,愁眉不展,为老东家前途担忧。</p>

“去去,让点道,一点素质都没有。”</p>

这是刘杲的儿子刘壮生,二十刚出头。他厌恶地用脚踢那些挡了他路的人,在一些小孩子和包裹上面腾挪跳跃,甩着花步地蹦了过来,被吓到和踩到的孩子哇哇大哭。来到诸葛珪近前,他歪歪斜斜施个礼“老爷”,又边往屋里走边给自己的爹拱了个手,一身的酒气差点把刘杲呛倒。</p>

刘杲气不打一处来,将他喝住:“混帐东西,又跑哪鬼混了!”</p>

“你别老…老老说我,我都多…多大人了,我能上哪混,哪能吃饱肚子我上哪哪混!”刘壮生舌头有点大了,啰啰啰个不清,这一嚷嚷加之身体跟着一囫囵,气血上涌,酒劲和肚里那点浊物就跟着上来了。“呃——”他觉得胃里翻腾搅闹,要跑开呕吐,一抬脚就见满眼都是流民,下角地方都不好找,原地转了个圈就喷了出来。周边的人躲闪不及的还是被溅到了,“妈呀”一声叫着,向后退去。院中的味道更是百转千回了。</p>

东厢房墙角瘦成皮包骨的老狗,闻到味了一阵亢奋,汪汪汪,左跳右挣狂叫不已。“你倒识货,便宜你了。”刘壮生看着老狗火急火燎的样子觉得有趣,不想着身体不适了,踉跄着走去拽那狗绳,狗一下子从他手里挣脱,直奔主题,对着那顿饕餮风卷残云,干干净净。旁边的流民看得直吞口水,尤其是老狗吞下还可辨出模样的几个肉块时。</p>

刘杲看到此景,褶子都要气平了,眼睛左看右看,急冲着房檐下的烧火棍走了过去,自言自语道:“冤家,老子今天非扒了你的皮不可!有你没我,他娘的,今天有我没你!”</p>

刘壮生看他爹急了,就向里面跑,宰猪似的大叫:“娘,娘,爹又疯了!”</p>

人们紧躲慢闪还是中招,“啊呀”,“啊”,“娘——”,“呜呜——”...许多人被刘壮生踩得惨叫。</p>

刘杲拎着棍子走进一个偏房,看见刘壮生正跪在他娘的牌位前,鼻涕眼泪地哭嚎哀求:“娘——,我命苦啊,娘,你咋走得那么早啊,娘啊——,娘,你救救我吧。这年头不好,啥都吃不上,我也不想啊,你显个灵跟爹说说吧,要不托个梦也成啊。娘——”</p>

刘杲看着自己老婆的牌位,老泪纵横,没了底气,把棍子一撇,蹲在地上抓着头发呜呜哭起来。</p>

哭了一阵,刘杲站起身指着儿子说:“你在你娘面前起个誓,那事你到底干没?”</p>

“爹,我真没干,那事真没我,我还没那么混。”刘壮生晃头摇手,用力把自己彻底撇清。</p>

“那你说,你那肉哪来的,你哪来的钱?!”</p>

“我…我是…捡的。”</p>

“你上哪捡?就地上捡人吃,是不是?”刘杲眼角尽裂,又要去操家伙。</p>

“爹你别老吓唬我,大伙都捡,人不捡,狗还抢呢,那些人是真死透了,我才吃的,那活的我一个都没动过。”刘壮生见刘杲去捡棒子,脸都吓抽了,俩手抱着他娘的牌位贴在额头,“我起誓,我对娘起誓,我刘壮生是一介安善良民,绝没干过拐卖儿童,奸淫妇女,劫杀流民这样遭天杀的事,若是此言为虚,天打雷劈。”顿了下,他抬头看向窗外,见天没什么反应,又补充道:“以后也不干这样的事。”</p>

刘杲口打咳声,把棍子砸向刘壮生后背,“你走吧。”</p>

刘壮生有点怕了,“爹,我从小就和爹相依为命了,娘抱着是个啥滋味我都不知道,我能去哪?爹不要我了,我就只能找娘去做伴了。”刘壮生咧嘴开哭。</p>

“老爷为官,处处公正清廉,这儿的百姓没有不说好的,他现在帮助流民逃生,你却吃流民的肉,这让外人怎么说啊,你还是走吧。”刘杲全身发颤,点指儿子的鼻子。</p>

刘壮生膝行几步,扣住刘杲的大腿,“爹,你气糊涂了吧。他是父母官,那我们也是他的子民啊,他凭什么只对别人好,不对咱们好啊?他天天施粥当善人,咱们凭啥就喝西北风?您看您都瘦成啥样了,您都多久没吃上一顿饱饭了。”说着刘壮生就掀开刘杲的袖子,露出一段柴火棒一样的枯干手臂。</p>

“你走吧。”刘杲踉跄地走到门边,一推门看到了外面立着的诸葛珪,还有院中静静看着他的无数双饥饿空洞的眼睛。</p>

“滚!”刘杲低下头大喝一声。</p>

刘壮生眼睛一闭,狠命逃了出去。</p>

刘壮生跑了。刘杲手足无措,抽打自己几个嘴巴,腿一软跪下了,说:“老爷一生人善,是我教子无方,是我对不起老爷,我对不起大伙。你们有啥气就冲着我来吧,这事不关老爷的事。”说完,刘杲就跟气尽了一般,整个人都软趴趴成个球。诸葛珪要劝,动了动嘴唇又不知说什么,就上前去拉,刘杲好似一摊烂泥,扶不起来。院中一个中年人嚷道:“不就是吃个死人肉嘛,我也吃过,这年头活人都活不下去了,谁还顾得了个死人呃!”大家都沉默了,一会儿又有人从流民中陆续站了出来,“我也吃过,饿呀,没吃的,我也偷着吃过那沟里的死货”,“我也吃过,还是从狗嘴里抢的,狗挑剩的才轮到我,这年头他娘的人赶不上狗呢”,“我也吃过”,“我也吃过”……站起来的人越来越多,哭声幽怨连绵,越来越响。</p>

刘壮生被他爹撵走了,跟条丧家狗差不多,晃里晃荡没个着落。天越来越黑,道边的一些尸体发出霉变的味道,几条野狗“呜呜”争食,斗到街上,撞了他一个跟头,他不敢发怒,骂骂咧咧地躲到一边。什么东西抓住了他的脚踝,弱弱的声音:“一起吃口吧。”他通身一电,失声大叫,跳起来往家跑,头也不回。</p>

跑出去几百米,没觉得后面有什么东西跟来,才慢慢收了心神,四下张望,发现一个单薄的身影,俩腿好像蹬着风火轮,“嗖嗖——”奔向郡丞府。</p>

“诸葛瑾?对呀,我好几天没看到他了。”刘杲有心上前搭话,但见诸葛瑾行色匆匆,似乎有大事要发生的样子,便内心一阵盘算,不如跟过去看看。</p>

诸葛瑾高额头、翘下巴,属于古典新月脸,五官在上面胡乱生长,符合古今各朝审美标准的反例教材。今夜星辉烂灿给“新月”镀上几重蓝色的阴郁。</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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