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挺好。”女孩视线平稳，声音如常。
老人听了这句，才算放下心来：“你说挺好，那就是不错了！”
“嗯。”
江月白听得心酸，她就是说谎了，奶奶也信。她靠近些，弯着眉眼。
那个梦里，她担心奶奶身体，心思基本没往学习上放，成绩自然差劲。可每次她都说好，奶奶就欣然信了。她一面庆幸奶奶的信任，一面又愧对这信任。不管效果怎样，骗人总是不对的。
现在，她会好好学习，好好生活，让奶奶真的放心。
…………………………
“这环境不错，江家对月白挺好的嘛！”路昭在住院部的大厅里四处看，感叹着。
这会儿，只有清洁工和护士偶然经过，空旷安静。人家也不会回应他，顶多看两眼。
路昭自说自话惯了，低头对着手机打字：“我问问我月白，她奶奶在哪一层。”
萧云深往他手机看一眼，皱起眉又看他一眼，十分嫌弃。问个楼层，还需要“早上好”“吃饭了吗”“有个好消息告诉你”等等一大堆废话做前缀吗？
叮咚一声。
“她回复了。”路昭下一句问候的话还没打完，只好删除。
“10楼1001。”
对比着自己的热情，女孩的回复很简洁。
路昭莫名觉得自己被嫌弃，但找不到证据，有些尴尬的挠挠头。
听得旁边一声嗤笑，抬起头，云哥儿已经收回眼神，往电梯那边走，但路昭还是从眼角的余光里，看到自己的弱小可欺。
路昭：“……”
经年累月的碾压，已经让他丧失了反抗，干脆把头一撇，信步跟上去。
我不尴尬，我就不尴尬。
两人从电梯出来，看了看最近的房号，转身往右边去。
“云哥儿，我们带一个果篮会不会太少了？”
路昭看着自己手里的篮子：水果很新鲜，种类也丰富，可是不是少了什么？比如，一束花？或者补品什么的？
“你知道老人什么情况吗？”萧云深径直往前走。
路昭一个愣神，又立马反应过来，也是，初次见面，什么都不了解，就送一大堆，用不用得着且不说，礼数也不对。月白的奶奶肯定是个慈祥的老太太，不能让人家有什么误会。
这么一想，由衷叹服：“还是云哥儿你想得周到。”
马屁拍出去，本也没指望回应。却见他站住不动了。
路昭前后左右扫飞快扫视，没什么奇怪啊？
“云哥儿，怎么了？”
男生肃肃而立，目光定在一个方向，不说话。
路昭得不到回应，顺着他的视线延伸过去，也不由得呆住了。
病房内，女孩坐在病床旁边，笑得甜美乖巧，像一朵微风中被太阳照耀的小花朵，让人忍不住就想哄着护着。
她侧对着门口，平时清冷的面容如冰雪初融，幻化出无限光彩与柔软。
美人哭起来是不是梨花带雨动人心，路昭不知道。他只知道，江月白笑的时候，美极了。
他一直以为她天生淡漠，比自家太子爷表情还少。
原来，她会笑的。
看到满目怜爱看着女孩的老人，路昭不禁心里发涩：“月白以前，是不是吃了很多苦？”
萧云深没说话。她笑得这样美，只愿以后日日如此。
心里突然涌起一股隐秘的情绪，想要将这笑颜据为己有，不为外人所知。就像那天，在医院门口，她看着自己手里那朵花展颜。
炎炎日光下，连风都是热的，他却身心清爽。花坛外围都是人声车声，花坛内只有他们两人。仿佛，那是只属于自己的莲华。
念头刚起，自己就被吓一跳。强压下突突的心声，上前一步去敲门。
女孩看过来，笑容未退，起身叫进去。
“奶奶，我同学。”江月白指着两人依次介绍，“萧云深，路昭。”
萧云深对着老人点头，“你好。”
“哎，你好，赶紧坐下。”王书华觉得萧云深跟自己的孙女有一拼，都不太爱说话，自觉就亲近，热情招呼着。
“奶奶好。”路昭这方面无师自通，对着喜欢的人和事，笑得明媚乖觉。“哎哟，您看起来可真有气质！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哦！腹有诗书气自华！就是说的您！怪不得能养出月白这样的孙女呢！这次我们的考试，她可是第一呢！比云哥儿还厉害！”
路昭的糖衣炮弹攻势很猛，老人不得不把目光转移过去，越听笑容越大。
这个男孩子，不仅长得好看，还能说会道，却并不油嘴滑舌，只听得人心情畅快。
因为自己的病，月白住进江家，在奉城上学，能遇上这样的同学，多好！
王书华是个很开朗的人，不管来找月白的同学什么样，哪怕上次那个叫王充的一头五颜六色，还带两个跟班，跟个小混混一样，她都欣然接受。只要月白点头，那就都是好孩子。
她只怕孙女孤零零一个人，对于她的同学朋友，没有不准的。
面前这两个，相貌堂堂，月白对他们也亲近，三个孩子站一起，真正的青春洋溢，神采奕奕。这才对嘛！
江月白从旁边拖了椅子过来，让两人坐着。
接过果篮，上下看了看，挑出苹果和两个芒果，去病房里的洗手间洗了出来，坐一旁削皮。
路昭干脆把椅子拉近些，自来熟的聊起来，一会儿夸江月白学习怎么厉害，老师怎么喜欢，一会儿夸老人教得好。
王书华开心得皱纹舒展。
萧云深坐在另一边，静静看着女孩。
黑色的刀柄，雪白的肤色。水果刀在她的手中翻飞，行云流水，让人赏心悦目。
苹果皮被一圈一圈分离，直到最后一刀完成才落下，完完整整。没了皮的苹果再放入盘子里，切成均匀的小块。
芒果偏向一边切开，去核，横竖几刀，将皮外翻，果肉粒粒凸起。
她从柜子里拿出几个一次性杯子，将两种水果分别装好，插上牙签。
苹果递给老人，芒果给了喋喋不休的路昭。
萧云深瞥着路昭惊喜的脸，微微眯了眼。
路昭确实惊喜：“月白，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芒果？”
女孩正低头在果篮里翻找，似乎不太满意。闻言看他一眼，“感觉吧！”
“这就是心有灵犀不点也通啊！”路昭很满意女孩的说辞，才不在意她的心不在焉。
扭头再对着老人一顿夸，“奶奶，我从来没跟她说过我喜欢芒果！真是玲珑剔透！一定是随了您！”
老人很乐意别人夸自己孙女，尤其这样真情实意的少年人，哪怕有些不好意思，也只是呵呵的笑。
江月白看来看去，有些无奈，只好挑出一个大而饱满的火龙果，转动刀柄，轻轻划过。
果皮掉落，红色的汁液流淌。白皙的指尖沾上颜色，莹润的指甲上也斑斑点点，泛着光。
怪不得，女孩子会喜欢涂指甲。
她若是涂了，一定好看。
直到一盘躺着汁液的深红色果粒递到面前，萧云深才反应过来。他暗暗吸气，表情镇定地伸手接过，唇角浅浅弯出弧度。
嗯，果真是，心有灵犀。
用牙签扎起一块送入口中，酸酸甜甜的滋味蔓延开，他不由看向女孩。
那她呢，喜欢吃什么？
男生的动作优雅，仅仅一个简单的动作，也能比旁人好看许多。不愧是世代熏陶出来的，一举一动，尽显风华。
江月白往后靠上椅背，目光在三人身上略过。有些开心，又觉得懒怠。
伸手拿过香蕉，慢条斯理的剥皮，思绪放空，不知道飘向哪里。
“喜欢吃？”
耳边传来低沉的声音。
江月白一愣，扭过头，发现男生靠近了些，看着自己的手。
她低头，香蕉皮已经剥好。
喜欢么？没太大感觉。
轻轻咬一口，甜的。
“吃起来方便。”
萧云深怔住。
这么长时间，他从来不知道她喜欢吃什么，不喜欢吃什么。
上次在学校食堂，看到她盘子里几乎没动的鱼块，以为她不喜欢吃鱼。可经过刚刚的回答，怕是仅仅因为吃起来不方便，根本没有喜欢或是厌恶的成分。
盘子里被她精心侍候过的水果，她手里“吃起来方便”的香蕉，对比何其明显。
心被层层覆上轻纱，再次陷入迷茫。
这个小姑娘，看起来清灵透彻，一览无余。可越接近，越觉得遥远。
仿佛海市蜃楼，忽隐忽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