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肯定不会想到,他四处找人教给她的“好玩的消遣”,有一天会有如此的杀伤力,会变成那些人的梦魇。
那是她的黑暗。他看不到的黑暗。
除了自己,别人都看不到的黑暗。
江月白闭了闭眼。
之前为着奶奶的病,她需要钱,所以无所顾忌。
再次遇见他之后,不自觉就收起利爪,压下邪恶。虽然他现在不知道那一切。
可人心复杂。她和江家,从一开始几乎剑拔弩张的局势,到现在他们的关心实实在在,哪怕是为那份契约,这份心也不容忽视。她无法袖手。
她只是没想到,那个整日闲散无聊废话连篇的“漠北妙风使”,会是这个看起来冷酷寡言,骄傲俊美的少年。
她后悔了。
双手一旦沾染过血腥,那一重重腥臭的味道总纠缠着不肯散去,逃无可逃。
即使那些人确实罪无可恕,确实该死。自己已经陷入万劫不复,轻易无可动容。可这样的少年人,如果知道这件事的背后会牵连上无数无辜,知道他引以为目标的那个“.”曾经双手染血,他会怎么想?
“大佬!你怎么这么厉害!”
“大佬!我要成为像你一样的人!”
“大佬!你想收个徒弟吗?我交学费的!以后打杂的活通通我来!”
脑海里闪现出那些话。他发的太多,自己向来不往上翻,反正有事他会重复,只看最后目之所及的几句,也是换汤不换药,她几乎不回。
“月白,怎么不走?”
身后传来的声音惊醒了她,回头,是他们。
下意识地,把双手伸进衣兜里。
“生病了?”萧云深走近,本就清冷的容色更淡,“脸怎么这么白?”
“还真是!”路昭凑过来,一下子紧张起来:“哪里不舒服?走!先去校医室看看!”
“没事。”江月白深吸口气,“刚走得太急。走吧!”
“真没事?”
“真没事。”抬步向前。
路昭看她脸色已逐渐恢复过来,就不再坚持。
她那么懒,多说一个字已经是保证的意思了。
萧云深却不信她说的走太急。
那一回头的仓惶无措,仿佛想起了很痛苦的事。
什么事能让她这样?她奶奶?不是。如果是她奶奶,她就不会来学校,而是直奔医院了。
上课铃声响起。
路昭催促着快进教室,还有心情调皮:“唉,我俩在后面坐,还是走门方便。看来下回得调到窗口的位置,不然都用不上你的定律!”
江月白那次答题的神奇思路被七班奉为“翻窗定律”,传到他耳朵里,他差点儿把一口水吐在云哥儿矜贵的笔记本上,拼命转向之后仍有波及,结果不仅得到了冷眼警告,还有一上午的掏心掏肺的咳嗽。
这蛮横猖狂不讲理的定律!
江月白随意挥一下手,进了七班。
萧云深看她进去,继续往前走,路昭说什么他也没听。
…………………………
老王今天的情绪格外高涨。
上课之后,先是表扬了一些进步比较大的学生,又逮着几个“宠儿”洋洋洒洒连夸带激励,最后那些成绩差的也被点着名挨个问候一遍,字字真心,句句肺腑,简直要唾沫横飞。
第一排挨着讲桌旁的同学已经悄悄举起了书本,以防被淹没。
真是的,平时您老挺谦虚的么,口口声声不能抢了语文老师的饭碗,这会儿忘了?语文老师要是在这里,估计都要甘拜下风转任其他科目了。
前言叙完,老王拿起杯子喝了几口,润润干燥的喉咙和情绪,“好了,大家把试卷打开,咱们开始讲题。”
教室里一阵纸张翻动的声音,摊开试卷,有人欣喜,有人叹气。
“来,先看第5道选择题。”老王都不用低头看,拿起粉笔转向黑板,“这个题型咱们之前没遇见......”
周飞看着自己卷子上几个连续的大红叉,无比郁闷。目光不由得转向侧前方的背影,依旧是一身校服,低马尾。普普通通,却无限光芒。
唉......
学习学不过,玩也玩不过。
人生啊……命运啊……
他无力的趴在桌子上,大脑一片空白。
老王正壮怀激烈,一眼瞟见那个倒在桌上的黄头发,两眼一眯:“周飞!”
这个男生的试卷他看过了,可是说是惨不忍睹。除了选择题蒙对了几道——为什么说是蒙的呢?哼!简单的都答不上来,难题反而能答对?——填空题拿到了送的分儿,问答题答了第一个小问,其余的,不是一片空白就是乱七八糟的解题思路。
看得人头疼。
不过,这个同学的态度很值得肯定。都这样了,还忍不住多写两笔,求学态度之真切让人动容啊!
他不会放弃任何一个努力的学生!
周飞要是知道他这样想,肯定得把眼睛都翻没了!那是他愿意写吗?要不是开学头一次考试,老师们太过重视不让睡觉,不往试卷上画两笔怎么办?发呆啊?
可他不知道。
此时听到传唤,他立马站起来,“到!”
“你来把这道题的思路给大家再过一遍,我看看你理解得怎么样了。”
周飞抬头往黑板上一看,就生无可恋,气若游丝:“报告老师,不会。”
一道选择题而已,解析居然能密密麻麻占了半黑板,要不要人活啊!
老王手一抖,捏断了粉笔,语气尽量保持平稳:“我不是刚讲过吗?”
“太难了,听不懂。”周飞一副无辜的样子,“到第三个步骤就听不懂了。”
老王眉毛扬了扬,又立马严肃起来:“听不懂就多看多想!趴着就能懂了?自习课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前两步能听懂!可以呀!但是自暴自弃就不对了,必须批评!
周飞一脸很荣幸的样子:“好的!”
被恩准坐下后立马皱成苦瓜,唉!
身后立马发出幸灾乐祸的恭喜,他懒得回头,这帮塑料!
“哟!老王要给你开小灶了!”耳边穿来娇滴滴的幸灾乐祸。
周飞翻了个白眼。
这可奇了怪了,按说,吃得胖的人——程飞燕绝对是吃胖的。她的课桌里,零食简直独霸天下,课本可怜巴巴的窝在不好伸手的角落里,一到课间或自习课,她就开始消灭那永远也消灭不了的江山。这种人声音不说应如雷贯耳,也该小范围内洪亮些吧。偏这位同桌,吨位与音量成反比,体重多惊人,声音多娇柔。
嗯,强行忽略那张脸的话,甚至可以称为“萝莉音”,这倒配得上她的名字。
或许,是她出生的时候哭得太好听才得了这个名字?啧啧,闻声不如见面!
他瞥了“萝莉音”一眼:“这么羡慕,你去?”
“哎呀!”程飞燕夸张掩嘴:“人家哪儿有这种待遇呀!人家试卷上又没有一整面的红叉!”
周飞果然被气到,鼓着腮帮子刷刷翻书,假装听不见。
你越想时间过得快点儿,它一分一秒都慢的惊人。你想他慢点儿的时候,它又沙漏一样刷刷刷的流个不停,眼睛一眨,一分钟就没了!
很快到了自习课,周飞拖拉着脚步,不情不愿去了趟办公室回来,就趴在桌子上装死。
他太累了!
老王的洗脑与众不同,不是鞭辟入里苦口婆心,也没讲到动情处潸然泪下。他就是赶鸭子上架!边赶边强行填塞!
被他冷落到桌子边儿的几本习题集,就是老王“恩赐”的。给自己的时候很是郑重,千叮咛万嘱咐,仿佛自己接的不是书,而是帅印!
程飞燕几次找他说话,他都不理会。
开学到现在,除了吃饭回家,天天坐一起,同桌之间已经不算生疏,心情好还能讲几个笑话。本来已经称得上关系融洽了,但因为今天开始,程飞燕成了“被帮扶”的对象,周飞看她很不顺眼。
说起这事,周飞更看不顺眼的是老王同志。
他不知是不是吃错药了,课堂上题没讲几道,居然开起了“茶话会”,笑眯眯鼓动大家互帮互助。
什么反正相处快一个月了都不陌生,学习上有困难的同学可以去向学习好的多问问,学习好的也不要嫌烦,帮扶自己班的兄弟姐妹。
语气可和蔼了!
本来周飞还心里窃喜,把目标锁定了江月白,准备成为第一个——不,第二个被帮扶的人。第一已经被那个笨头笨脑的赵和占了,哼!他看见好几次赵和问江月白问题!
经过玩游戏一事,他对江月白的敬仰之情达到一个新高度。这么聪明的人,过去沾沾仙气儿,说不定成绩也能前进几十分呢?
结果呢?老王大手一挥,把自己一帮兄弟亲手揽了,说是与他们多多交流,再次感受一下青春的魅力。
完全感受不到他们散发出的气场有多抗拒。
谁要与你交流啊喂!跟我们说话你能吸点儿阳气,让青春倒流怎么滴?
程飞燕也可恶!
课间别人问她题,她皱着眉咬着胖指头,半天答不上来,自己心酸加嘴贱讽刺了一句。结果怎么样?
她小眼一斜,“切!我要是不会,就找江同学。多近,多方便!”
那一个大脸,明晃晃写着:怎么样,羡慕吧?嫉妒吧?
我……忍!
一到自习课,她果然就马不停蹄拿着错题本求“帮扶”,声势浩大的过去,再叽叽喳喳回来。
那样子,就跟觐见过王怒娘娘一样,看把你得意的!
可是扭过头,还是心酸呐!
他也想觐见!
他看程飞燕更不顺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