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月白在他们班，几乎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认识你是老几啊？还挺熟悉？这莫名自信！
他本想为仙女披荆斩棘，可人家这气场，简直——那句话怎么说，哦，不战而屈人之兵，他还是不添乱了。
“小跟班”眼见程念雪出师不利，忍不住打抱不平：“有没有礼貌啊？念雪跟你说话呢！”
周飞甩来一记冷眼，“小跟班”瞬间底气泄露，为表忠心死撑着哆嗦还想再上。
程念雪拉住她，嗔了一句：“小琳！别冲动。”
然后又对江月白抱歉的笑，柔声解释：“江同学，你别介意，她就是这样，毛毛躁躁的。”
江月白随意点点头，不予置评。
“那，我们能做朋友吗？”程念雪见对方太沉得住气，只好压下不忿，再接再厉。
十一月初的阳光已经消了暑气，洒在身上暖洋洋的，微风吹着树影晃荡在美人身上，她着芙蓉色连衣裙，轻纱飞扬，在初秋的一众长衣长裤对比下，宛若耐冷的姮娥。
美色或许不能令人乱智，却足够换来一丝耐心。
女孩想了想，将出口的拒绝换成：“为什么？”
程念雪噎住。她气恼，想要跟她做朋友的多了去了，这个女生却这么不给面子，居然问为什么？何况，她又有些心虚，一时结舌。
“小跟班”见机插嘴：“念雪听说你学习不错，想拉你进我们的学习群，大家可以一起交流学习经验。我们群可不是轻易能进的！”
那一脸高高在上的小表情。
程念雪欣慰看她一眼，对着江月白轻点头。
周飞最不能忍受自己丧失存在感，扯着腔调：“哟！那真不巧！江同学的成绩你们知道吧？她可是我们理科的宝贝，平时照顾自己班的难兄难弟都忙不过来，哪有时间去文科班交流？再说，文科前二十我都记得清清楚楚，你多少啊，怎么没一点印象？”
完全不在乎程念雪半白半青的脸色。
关他什么事啊？他还没能混上“难兄难弟”呢！可恶的老王！
憋屈总得找个发泄口，他精通哪儿疼打哪儿的学问：“上次奥数比赛的试卷出来没几天，江同学又被主任拉进小群开小灶，云少也在哦！听说那题难到变态！结果你们猜怎么着？”
周飞一脸神秘，却懒得等人问就自己揭晓答案：“连云少都夸江同学思维敏捷。哎呀！我什么时候有幸能进你们群啊！”
最后一句对着江月白哭嚎，演出十二分真情！
江月白知道他故意捣乱，也不拆穿，只觉得无聊，索性随他：“老王发的试题你再做二十遍，什么时候不卡了，就有机会。”
周飞夸张后退：“不是吧？老王发的题我已经攒了一堆了！有课本那么厚！一遍做完就要命，二十遍？”
两人一问一答，仿佛其他人不存在。
程念雪的矜持几乎用尽，长长指甲深陷进手掌，用疼痛支撑着清醒。
几秒之后，只见她脸色哀哀，叹气如兰：“原来江同学看不上我们的成绩啊！算了，是我自不量力，偏偏觉得跟你有缘分，结果是讨没趣来了。”
这娇娇柔柔婉婉转转一通表演，引得周围路过的人小声交头接耳，脚步放慢，争取多听几句。
江月白那份耐心已消得一干二净，冷眼看着，只觉得烦。
又是这样。这些人，怎么苍蝇一样层出不绝？
“小跟班”可机灵了，趁有人看过来赶紧泼脏水：“你也太看不起人了吧？不就得过一回第一吗？念雪就是人美心善，太过好心才想跟你交朋友，你不愿意就算了，竟然这么目中无人！”
完了还故意扫一圈看热闹的人，大声加一句：“回答句话会死吗？”
周围一阵唏嘘，有人点头有人耸肩。
周飞瞪眼，就要破口大骂，衣领被扯住，拉得他后退两步。
“不想交朋友。”女孩终于说话了，声音清晰落地，对着面前没反应过来的两个女生一字一顿：“听清楚了？”
说完绕过她们，径直往前走，仿佛春风拂草，背影飘逸。
校服肥大无型，配色令人无语，学生们往往嫌弃臃肿难看傻缺，如非必要绝不上身。可那廓形粗糙的布料在女孩身上却显得修长纤细，单一的色调反而青春明媚起来，令人想起朝霞初升时分天际那一片清冷之色。
周飞一愣，赶紧跟上，临走前扫了眼程念雪。
我艹！这位竟然又无缝链接上悲悲戚戚神色，吓得他光速往旁边挪了一大步。
妈呀，川剧的变脸也不过如此。本来称之为国粹的艺术，换个人来演，恶心死了！
真是矫揉做作！
高一的时候老师讲林黛玉，他可是一颗直男心都要化作春水，恨不得把贾宝玉一脚踢开喊一声“让我来”，带着那个惊才绝艳的深闺女子去寄情山水体验紫陌红尘。为此，他恶补诗词与古文，修炼飘逸磊落的气质，结果林妹妹没遇上，歪诗倒做了两三首，语文成绩也莫名跃入优秀行列。
而歪打正着，程念雪的形象一跃升为他心中的女神，巧笑倩兮美目盼兮，他成了狂热追逐的一份子。
只是这狂热维持不到三个月，就在某一个瞬间彻底熄灭。
那时候大家都刚入学不久，很多女生喜欢“小霸王”伍风。
诚然那张脸那身气质，在萧云深和路昭没来之前，可是“眼压”全校的存在。怎么说呢，嗯——比他高的没他酷，比他酷的没他帅，这人简直又高又酷又帅通杀一片。平时不见他听课，成绩却好的令人磨牙。明明一脸“老子天下第一”的刺儿头样，偏偏男生们与他打过几回交道就能刮目相看。
女生们更是疯狂迷恋！——这几乎是所有男生咬牙切齿又无可奈何的事实。
程念雪也没能免俗。或者说，俗得超凡脱俗。
在那件威名远扬的“情书事件”之前，程念雪可没少去伍风面前刷存在感：偶遇，转角遇，楼梯遇，凡是能遇见的地方，就没有遇不上的，甚至有次伍风从男厕所出来，都能让她“不小心”遇上。
这番猛烈操作，不知道伤了多少追逐者的心。不用问，他周飞就是其中之一。
但这又算什么，年少热血，越挫越勇么，那个如红玫瑰般的女生依旧在他心头热烈绽放。
美梦越是完美，碎裂的时候越是觉得见鬼。
他记得那一天，刚到学校，突然下起了鹅毛大雪。轻柔如梦幻的雪花落在额头，几乎瞬间就化了水，有些凉。离上课还有一会儿，不少同学都跑出教室看雪，吵吵闹闹的。正值少年，喜欢玩闹，心怀浪漫，都希望这雪能再大些。
周飞因为着急回教室跟同桌展示他熬夜的战况，没工夫对雪赋诗一首，三步并做两步就进了教学楼。眼看要拐上楼梯，忽然听到后门那边有低低的说话声，没见着人影，似乎是在说悄悄话。他一时起了玩弄的心思，想听听有什么新奇的墙角，抬起的脚轻轻收回，顺着墙壁慢慢挪步过去。
“念雪，那个伍风太难追了，你还真打算吊死在这棵树上啊？有几个学长也很不错哦！”一个女生细着嗓子问。
念雪？是程念雪？
周飞的心咚咚跳，他屏住了呼吸，竖起耳朵。
“难追才要追啊。”娇柔的声线慵懒而笃定，仿佛势在必得，随后又不屑，“你看那些成天跟在后面讨好的，一副“舔狗”样，有什么劲儿？”
舔狗？周飞怒发冲冠，差点忍不住跳出去。然而他忍住了。跳出去不是承认自己“舔狗”吗？再说他又没跟在她后面奉承过，不气不气！
不气才怪！老子真他妈瞎了眼！
女生被逗笑了，咯咯咯的刺耳之极，笑够了才又问：“可那伍风不是一般人，你看他在学校整天嚣张跋扈，谁敢说什么？而且，有一回我看见他冷冰冰瞅了一个撞到他身上的女生，那个眼神，嘶~~~太渗人了！那女生当时就吓哭了！还好你每次偶遇都只点头微笑，不然，真怕他辣手摧花！”
程念雪毫不在意，哼一声：“居然撞上去，只能说明她愚蠢！”
女生急了：“唉！我的意思是你以后小心点儿！这个人咱们惹不起！”
“放心啦！我不就是看他好看——嗯，家里应该也挺有钱的，才想着去结交的嘛！我还不是为了我们的团队拉资源？”
“天！你也太敬业了吧！美色当前还不忘咱们的团队！”
“当然了，所以呀，我的事成不成都无所谓，反正有大把的人给咱们冲点击率。舔狗没关系，眼瞎心盲也没关系，喜欢咱们就行。”程念雪语气轻慢，毫不犹豫踩上那些追求者的脸。
“嗯嗯。”女生很赞同，接着一声惊呼：“哇！外面的雪更大了！咱们去拍点照片吧！前面同学太多乱糟糟的，这里没什么人，拍出来肯定好看！不，还是视频更美！你是团队的颜值担当，一会儿我可要多放几个到账号上去！”
“走吧！”
两个女生根本不知道隔墙有耳，兴冲冲就跑进雪地里拍照去了。
周飞看着在一片雪白里蹁跹的程念雪，心中的怒火与失望已经一点点淡化，只觉得她搔首弄姿，再难寻到当初的心动，只站了几秒，就转身上楼。
也许，他本就不是深情之人。
美梦筑起的蜃楼纷纷成碎片，少年的心不起波澜。
后来，他从女同学嘴里知道两个词，绿茶婊，白莲花。嗯，配程念雪挺合适的。也许真正不喜欢一个人，才能用最恶毒的话去形容而毫无愧疚。同时他也练就了一双“鉴婊”金睛，唉，什么叫吃一堑长一智啊！
这会儿，他斜瞥着路边那朵白莲花，眼皮抽动，想损几句，又担心掉价。何况程念雪有句话说的对：眼瞎心盲的大有人在。自己没必要送上去被喷。
一场小闹剧由于主角退场霎时曲终人散，观众也如梦方醒，想起民以食为天这至理名言，纷纷离开。
程念雪孤木难支，表情变了几变，眼里恨意汹涌，转身朝另一个方向而去。
“小跟班”不好为美食放弃本职，站在原地纠结两秒赶紧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