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不及再去细细察看这几本书,忙又搬了椅子到发现这几本书的地方,但细看之下,书架上,盖书的雨布上,都并没有什么异样,并没有被水浸过的痕迹。【】我这才松了口气,想必这几本书,是在放上书架之前,就已经受损了吧。只是当初放书的时候,也不将这几本书好生修补一下,看样子是放这里之后忘记了,年深日久,就更加想不到了。大雨一时还没有停歇的迹象,我便拂去那几本书上的灰尘,打开看看。随手翻开,不必看到书上所写的内容,我便是不由自主地一惊。书册上面的文字,并不是汉字!当然仅此一点不足为奇,因为太后珍藏的一些佛经的原本,几乎都不是汉字所书。奇怪的是,这本书上用的,是契丹文字。算起来,辽灭国至今,已经有二十五年了,尚在靖康之难之前两年。而辽国的文字,却至今都还在被使用,如今,使用这种文字的,便是——金国。金国女真人没有文字,所以使用的便是契丹文字,只不过将契丹文字稍稍加以改变,当然也有使用汉字的。而书中这些契丹文字的写法,便与我在汴梁的时候见到的差不多。所以这些,应该是金人的书了。只是我在汴梁的时候,在王爷完颜雍的别院见到的契丹文字的书籍,虽然式样也简单,但封面已经是前后连贯的,书籍的裁剪也十分规整。看来这些书,的确是很有些年代的。不过想到太后曾被金人掳去,我的惊讶也渐渐消去。靖康之难,徽宗、钦宗皇帝被金人掳去,他们的后宫妃嫔与公主等女眷,也都随同被掳走。太后当年,正以徽宗皇帝后妃的身份,被一同掳走前往北方。直到绍兴十二年,也就是十年之前,太后方才携同徽宗皇帝的棺椁一同回归大宋。至此,太后已经在金国度过了十六年的光阴。据说,因为当今皇上在宋室南渡之后,在临安登基为帝,所以太后当年也被关进了五国城,那是关押徽宗与钦宗皇帝的地方。但我大宋堂堂太后之尊,竟被金人关押一十六年而不得归国,这一番屈辱,实堪可恨。我在汴梁的别院里,便跟着吴先生学习。吴先生当年前往金国,是有所图而去,吴先生本身又极是博学,是以识得契丹文字。在别院的时候,也教我认一些。契丹文字本就是参照汉字而创制的,而且契丹文字本身数量也很少,被创造出来的,也只有一些常用的,所以认识契丹文字倒并不难。而且听吴先生说,契丹的统治者大都通晓汉文,并且以汉文字为尊,契丹文字的使用实则是很有限的。女真人灭了契丹政权,立了金国,但金国却没有自己的文字,所以沿用了契丹风俗,使用契丹文字与汉文字。同样的,金国的上层统治者,日常所用的,也是以汉字为主。契丹、女真人所以要保留一种自己的文字,而不是只用汉字,想必也是为了维护自己政权的**,不愿在文明上,输给了汉人。所以这几本全契丹文字的书,倒是显得有些稀罕了。我翻看起来,除了有些地方有破损的,有些地方被水浸之后文字模糊难辨,余下的文字大意所讲,应该便是一些发生在金国过去的小故事,。文意自然是无法读完整的,但上面所述的事情看起来也平淡无奇,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又打开一本,字迹又与方才那一本不太相同,这一本好似是流水账一般,记载的却是类似天气的话,上面倒有时间,写的却是金国的年号,推算起来,正是十几年前的时候。翻开几本书,其中所讲述的东西都不一样。有的是讲述怎样种植的,有的是讲述怎样纺线织布的,有的似乎是在讲故事,总之文章的内容十分杂乱。而且书中的字迹各不相同,显然是出自不同的人所手书。我朝自仁宗皇帝年间,有一位工匠发明了活字印刷之后,印刷书籍的数量大大增多,民间刊印的书籍,多数都是印刷品。但这些金国的书籍,显然仍是手写。我不再细细看下去,只是对着几本书出神,想来这些书,是太后归宋的时候带来的。这些书被放在架子的角落里,显然太后也并不重视,而且金国的那段类似软禁的生活,太后想必也不想再回忆起来。看来这些书,也只有在闲暇的时候,将它们修补之后,重新放回原处算了。楼下有笃笃的敲门声,我蓦地回过神来,将几本书放回之后,匆匆下楼。心中也觉得有些奇怪,好奇是谁这个时候来打门,如果是紫鸳、墨鸰她们,或者是小石头,应该都是会出声招呼的。经过院落走到门楼下,打开福慧楼的大门,我身上已然落了不少雨水。但我却顾不上去管这种不适之感,因为眼前出现的人,我并不认识。眼前出现的,是一个笑盈盈的女子,穿着一袭秋香色的襦裙,简单利落,头顶一把棕黄色的油纸伞,身后跟着一个绿衣宫女。这女子的衣着打扮,显然不是寻常宫女的样子,但衣着并不华丽,身上仅有的几件首饰也都很是简素,却让人看不出是个什么身份。我怔了一怔,忙躬身道:“婢子福慧楼谢氏,请问娘子到福慧楼有何贵干?”她既是打着伞而来,看样子不是为了避雨。那女子笑道:“有何贵干,进去说行吗?”这女子语声清脆,笑容可掬,措辞却让人好笑。再者说,这福慧楼又岂是可以随便进入的。我又问道:“请问娘子如何称呼?”那女子又是一笑:“怎么,你还怕我是坏人吗?”我笑了笑,倒真对这女子有几分好奇。心中一动,微笑道:“娘子若是不弃,还请到景芳斋去用一杯茶,歇歇脚如何?”那女子笑道:“景芳斋嘛,我是不去的,去了那里,有些话就不能说了。”这话让我心中一动,莫非这女子,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正沉吟间,只听她“嘻”地一声脆笑:“谢典籍当真好生严谨,你是不想让我进这福慧楼吧。”我心中更是一震,惊讶地看着这女子,她不仅知道我是谁,而却说的话也说中了我的心事,可我却并不在意,令我震惊的,是她的笑声。这正是昨天晚上,我从小西湖回到景芳斋后,在景芳斋的回廊顶上,传出的那个笑声。“是你?”我问道。“是我。”“你是……”“御侍娘子,马文君。”我的诧异不比刚才听到她的笑声时要少,眼前站着的,是一位御侍娘子,这丝毫不奇,奇的是,一位御侍娘子,竟然在中元节的晚上,出现在景芳斋的屋檐之上!虽说这皇宫深不可测,可这般事情,却也实在太骇人听闻了。然而我一面震惊,一面仍是不能忘了行礼:“慈宁宫婢子谢氏见过马御侍。”昨晚我原想着,这位不速之客应该会再次找上我,可没有想到,这么快,她就找上门来了。“怎么?还不打算让我进去吗?”马文君又是嘻嘻一笑,说道:“你不让我去书房里,烧茶的厢房总可以进去吧!”我又是一惊,她居然知道烧茶的厢房!躬身肃客,马文君倒也并不客气,点了点头,对那宫女说道你在这里守着,有人来通报一声,便走了进去。果然,她是来过福慧楼的,她顺着回廊,直接便走到了厢房里。既然会到景芳斋去窥探,那么马御侍今天自然也是有所为而来。我请了她坐下,开始扇炉煮茶,却并不再多问什么。马御侍倒也真沉得住气,直到接过了茶,方才笑道:“昨晚打扰你了,我本是想看一眼大名鼎鼎的谢典籍是个什么样子,没想到却被你看见了。”不知来者之意,我倒不好多说什么,只淡淡笑道:“不妨,不过以后马御侍若是有事找我,景芳斋自当迎接。”“景芳斋倒是不必了,还是这里说话方便一点。”马御侍笑了笑,从厢房的门看着书房那边道:“谢典籍,宫中之人的确不是随便谁都可以来书房,就算是位份很高的人,太后不在,或者太后不允,都不能随便进出的。”马御侍说着又是一笑:“但是我却可以。”也不等我惊奇,她又笑道:“我在当御侍之前,就是在这里当差的。”“啊!”我是当真惊奇。“怎么,谢典籍不会是以为,在你之前,福慧楼里面没有当差的人吧!”马御侍的语气很是随常,神情也满是笑意,所以说话之间,常有玩笑的意思。我亦微笑:“若不是马御侍你提起,我以前倒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什么马御侍、谢典籍,说起来可有多麻烦。”马御侍皱了皱眉笑道:“反正我比你大上三岁,你叫我马姐姐便是了。”马御侍的年纪看起来本就不大,可她居然连我的年岁也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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