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剌,把我的酒给铁利小友和他身后的壮士,让他们暖暖身子。”完颜雍吩咐站在他身后沉默不语,身形魁梧雄壮,几与忽必来不相上下的黑脸大汉道。
乌延查剌低头应命,随即,将腰间悬挂的大皮囊酒袋解下,朝着帖木真扔了过去。
“谢大人!”帖木真笑着一把接住了抛过来的皮囊,而后抚胸对着完颜雍相谢道。
“铁利小友,别看这酒袋如此普通,其内所乘之酒却是上品,燕山名酒,曰金澜,可曾听过?”完颜雍指着酒袋,淡然一笑道。
“哦?我等塞外乣民,常时多饮马奶为酒,这次是跟随头人,初入燕地,这关内名酒却是从未饮过呢。”帖木真笑着一边拔开酒塞,一边道。
“金澜酒初入口则味淳厚,入腹则烈如火,正该此时拿来暖身,小友当心,此酒后劲极大,多饮恐会一天之内都倒地不起,无法醒来哟。”完颜雍提醒道。他今日在良乡驿馆悼念亡妻,在那间乌林答氏自缢的房间内,这个房间在他登基后,就命人将之封存了起来,屋内不准再住他人,今日他来此,带了三大酒囊的金澜酒,乌林答氏生前最喜爱的便是此酒了,所以他带了三大囊来。
他独自一人坐于爱妻曾经自缢的房间内,他把一囊酒用来撒向房内地面,以祭亡妻,另外两囊酒则准备自饮,他先拿起了一大囊酒,独自仰头痛饮,边饮边流泪,由于灌得太急,他发出了剧烈的咳嗽声,他跪在地上,却是将大半的酒都给吐了出来,声响惊动了守在门外的乌延查剌,这位忠诚的禁军大将冲了进来,一把将他扶了起来,夺过了他手中的酒囊,却是无论如何都不肯再让他喝了,所以,也就有了这剩下的一囊未喝的酒,被他此时赠给帖木真了。
帖木真将酒袋往鼻尖一凑,闻了闻,而后赞道:“酒香四溢,当是好酒!”而后,他却并未仰头去喝,而是从篝火旁起身,面向祠堂中杨业那虽然有了灰尘、掉了漆却依然持枪伫立的塑像,郑重地将金澜酒,撒了一部分在那塑像之前。
在撒酒以致敬杨业之后,帖木真才仰头狠狠地灌了一口金澜酒,而后他将酒囊向后一甩,木华黎随之接住,和身后的博儿术、忽必来等众人,一人一口的相传着喝了起来。
此时,完颜雍见帖木真如此作为,遂微微挑眉,问道:“怎么?铁利小友自塞外而来,竟也识得这堂中所供之人?”
“杨业杨无敌,我虽在西北路之塞外草原,然与契丹杂居之下,由契丹人口口相传,我等诸乣部落百姓,也是闻听过此人大名的,知道此人乃是宋人抗辽名将,忠勇无双,骑射俱佳,使契丹畏惧,我们草原人敬佩勇士,所以今日进他祠堂,便忍不住借大人的好酒,祭奠他一番了。”帖木真重新坐了下来,朝着篝火对面的完颜雍回道。
“呵,也是,杨业宋之名将,我朝初入河北时,也曾为他大建生祠,须知道,我们女真人亦是抗辽起家的呐,只不过,杨业未逢明主,终其一生,抗辽而不能灭辽,壮烈而死,徒留妻儿独自伤悲,可惜可叹呼。。。。。”完颜雍瞥了一眼杨业那掉漆而爬满灰网的塑像,摇头叹息道。
“哦?听闻杨业当年极受宋主器重,世人皆称其麾下部伍将士为杨家将,而宋主始终不曾怀疑他,如此这般信任,授予兵权,还不算遇到明主么?”帖木真好奇的问道。他可是听过杨家将的大名的,知道在评书、演义里,宋朝皇帝貌似还是很信任和重用杨业的啊,怎么面前这位老者,还评论杨业未遇明主呢?
“小友当知,杨业效命之主,乃宋之太宗,此人笼络人心,压服其国内大将,权谋手腕可谓一时无人能及,然此人有小信而无大略,身逢宋、辽争雄之世,却不知兵,非契丹敌手,先有灭北汉之役,其后不顾士卒疲敝,人心思归,而强行挥师东入河北,伐取幽州,又攻城月余不下,麾下大军终为辽将耶律休哥、耶律斜轸两翼包围、分进合击,宋军因之被杀得流血漂杵、溃不成军,而他自己亦是弃龙袍、丢玉玺,以一驴车仓皇南逃,甚至还被契丹轻骑射中了两箭,几乎丧命,此是为高梁河大败矣。”
“其后此人多有不甘,蓄积七年,再度携宋之禁军精锐,兵分三路,大举北伐契丹,妄图收复幽云,却又因方略失误、诸将指挥不协而至大败,也就在这一次,杨业被大将潘美、监军王侁、副将刘文裕所逼,出雁门而战死沙场,同袍不和,此所谓宋太宗选将之无能也。而我又听闻,宋太宗惯行“将从中御”,每行师则授将领阵图,将领遵从阵图行军作战,则虽败不杀,不依从阵图则虽胜亦是抗旨重罪,须知战场瞬息万变,岂能事事遵从陈规?如此僵化用兵,束缚将领手脚,为防备武人而无所不用其极,焉有不败之理?以此故,宋人徒有精甲利器,却终不能克胜契丹,收复幽云,其后更是在与我朝作战中,屡屡败绩,终至败退江南半壁而已了。宋之武力孱弱,光义难辞其咎,这样的人,怎么能称之为明主呢?”完颜雍轻蔑一笑,缓缓开口道。
帖木真听后,一时恍然,还别说,听这“完颜兴国”一番解读之下,杨业当年所效忠的皇帝,还真不是啥明主呢,不过,这完颜兴国很厉害嘛,熟读经史,在女真人中怎么也算是个高级知识分子了吧?
呃,我好像记得,曾在当年学习教员诗词时,有一句是叫唐宗宋祖稍逊风骚,这宋祖好像就是“完颜兴国”口中宋太宗的哥哥?倒要问问他,宋祖怎样?看看这位大人又有何等评价?
想及此,帖木真问道:“大人学识渊博,非我能及,我曾听闻,宋太宗之上,还有宋太祖?不知此人如何?”
“宋太祖,太宗之兄也,我还不知,铁利小友竟也知道此人么?”完颜雍略显诧异。
“与我家头人合作马行的对象,乃燕地大豪,我曾听他提起过几个中土帝王,其中便有这宋太祖了。”帖木真一本正经的扯谎道。
“呵,原来如此,看来这位燕地豪民,亦是颇知经史了。”完颜雍点了点头,而后开口道:“以我观之,自今世而前,宋之诸帝,唯宋太祖是真英雄也,须知,在宋祖登位之前,有唐之得天下一百三十年,明皇恃其承平,荒于酒色,娇宠杨妃,任用奸佞,养其疽囊,以为子孙不治之疾,于是渔阳窃发,安史大乱,而四海横流矣。肃宗、代宗以降,藩镇跋扈,号令不从,朝贡不至,名为君臣,实为绚敌。唐之朝纲衰微至于五代,三纲颓绝,五常殄灭,为天子者,兵强马壮者得之,以下克上,朝成夕败,有如逆旅;祸乱相寻,战争不息,血流成川泽,聚骸成邱陵,万千生灵几近灭绝矣。于是有宋太祖受命于天,起于兵戎行伍之间,躬披甲胄,栉风沐雨,鼎革后周,践九五之位,一朝发号施令,名藩大将,俯首听命,北御契丹,西捍河东,以其神威,开荆楚,包湖湘,卷五岭,吞巴蜀,扫江南,服吴越,四方列国,次第削平矣,当是之时,宋太祖食不暇饱,寝不遑安,以为子孙建太平之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