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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回、太子爷修起旧军,西蜀国柴天改玉(1 / 2)

 那顶向来高高在上的金冠被放在龙案上,明亮的香烛烛火中,男子悄然褪下身上的黄色龙袍,俊朗的脸上满是泪水……

顺德十年,青阳五月十八日

玉明城,玉明县,西市

亥正人定大渊献

虽然此时已然入夜,可大街上的热度丝毫不退,反而越发高涨起来。鼓乐喧闹之声不绝于耳,香烛脂粉味弥漫四周。

“满街罗绮,珠翠耀光。”酒楼上一名的青年哼了句诗,晃了晃脑袋,端起斟满葡萄酒的酒杯。

楼下的空场中摆着一座朱漆木板搭就的高台,一个蛇腰胡姬爬上高台,摆了个妖娆姿势——这是向下面的歌姬们发出挑战。

今日是玉明的狂欢之夜,舞姬、歌姬都会聚到西市的广场上来斗技、挑战,这等空前盛况,列国没能与争。

八国之中,只有曌国的玉明城有这等闲心雅致。

人群中,荡人心魄的箫声轻扬而起,一队中原舞女走进空地,长袖漫舞,她们个个身着朱红圆领饰云肩的上衣,腰围云纹短裙,带饰花结,披着两条窄而长的帛带,身上满是沁人肺腑的香气。

那百名美女有若绽开的花蕾,向四周散开,随著她们轻盈优美、飘忽若仙的舞姿,窄长的帛带时而掷起,更衬托出仪态万千的绝美姿容。

众人如痴如醉的看着她们曼妙的舞姿,几乎忘却了呼吸。那些少女美目流盼,在场每一人均心跳不已,不约而同想到她正在瞧着自己。

如此阵仗的盛舞,蛇妖胡姬自然难以招架,她极快地爬下高台,准备让贤。

这时,高台的右侧突然传来一阵鼓声,一名西域风情浓郁的歌姬被四名力士用香桌抬着,朝高台这边杀了过来。

楼上的青年轻笑一声,晃晃头上的紫金冠,将食指放在唇上,眯起双目,仔细观看。这里视野最好,可以看到很远,且能看见斗舞高台的全貌。

一个穿黑衣的汉子从人群中拼命地挤过来,噔噔噔,几步上了酒楼,目光闪烁,在人堆里寻了半晌,才走到青年身旁。

“见过贤王爷。”汉子对着青年单膝跪地。

青年眉头一皱,从一旁桌上的银碗中捏了段炸番椒,放进嘴里——这是从海外传来的稀罕玩意,用热油并胡麻炸了,酥脆香辣。当下玉明正时兴这东西,不少高官大人都嗜爱食之。

“有话说。”青年嚼着炸番椒。

那汉子凑到周玉明耳边,轻语几句,随后,周玉明脸色大变。

半个时辰前,在皇宫的偏殿里,经历了生擒之辱的菁帝咬舌自尽了。照理说,就是把舌头咬掉了人也死不了,除非咬住舌根,才能致死。

而这种死法,从咬断舌头开始,要经历的痛苦绝非是常人能想象的。

除非将舌头充分吐出口外,否则牙齿根本无法咬到自己的舌根!菁帝对着看守他的太监、宫女伸出长长的舌头,等于是向对方申明“我要咬舌自尽了”,可这些人竟然眼睁睁看着菁帝死了。

这背后的问道,让周玉明不得不细想。

菁帝的死,将大大打乱曌帝以及太子、百官的计划,甚至对列国都有很大的影响。菁帝活着,曌国可以凭借他来对菁施加压力,甚至是发号施令,而菁帝一死,菁国可能会曌用兵,且,列国的局势会更乱。

周玉明抿了口酒,菁帝死,对他的影响可谓极大。菁帝不死,或许温诀安还会对自己有那么一丝情谊,可眼下菁帝死了,温诀安肯定对自己恨之入骨。

发“寝汝皮,食汝肉”这等毒誓都是有可能的。

不过这似乎对周玉明也没有太大影响,他平复了下心情,一歪头,问道:“我二哥怎么说?”

他边问边拔出蹀躞带上的象牙柄龙纹短刀,从身旁的用银盘盛着的羊腿上切下一片羊肉,送进口中。

那汉子一低头,轻声回道:“荥王说,眼下此事已禀报皇上,皇上现在召太子殿下、荥王、司马先生,并牛将军、昭国公等一班文武大臣进宫议事。”

“没叫我?”周玉明轻轻放下酒杯,紫金冠上的珍珠一阵晃动。

“皇旨中没有,不过太子殿下和荥王商量过,说您最好还是去一趟。”

周玉明微微点点头,收回银盘中的短刀,挂回到蹀躞带上,掸掸衣角,快步奔下楼去。

而皇宫之中的文武殿内,气氛已经降到了冰点。

曌帝脸色阴沉,坐在龙案前,太子穿着件四团龙袍,站在最前面。

司马山、牛鸿哲、李桂国连同荥王、汪白等人站在后面,萧川、徐勇信身着银白圆领袍,一左一右侧立在曌帝身后,还有些太监宫女,齐齐跪在太子脚边,抖若筛糠。

菁帝之死疑点重重,太子在得到消息的第一时间便下令封宫,而且将任侍候、看守菁帝之职的太监宫女捉了起来,以防走漏风声。

可即便如此,风怕是也会透了墙。

皇宫中大体上光宫女就三千多人。皇宫的禁军、侍卫也大约应该在三千人左右,这还没算上守宫门和巡逻的宣威军,再加上宦官等人,宫中人数怎么也得在万人以上。

这么多人,其中一个走了风,局面就会大变。

太子的额头上渗出些细汗,右手紧紧攥着袖口,身后的众人也都低头不语。曌帝自从知晓菁帝自尽了以后,便召众人来议事,可已经过了一柱香,曌帝依旧一言不发。

“皇上……”牛鸿哲试探着说道。

咳。

曌帝轻咳一声,伸手从桌上的金盘中取出一块透花糍,望着那呈半透明状的糍糕糕体,曌帝咬了一口,于是,糕中的灵沙臛的芙蓉花型变的不完整了。

“审。”曌帝开口了。

一向机灵的荥王立即拔出腰间的障刀,一把薅起人堆里的一个圆脸宫女,大喝道:“是哪个当差!那么长个舌头伸出来你们看不见!”

宫女吓的涕泪横流,口中只嚷:“实在不知啊!”

荥王懒得跟她啰唆,一刀剁在宫女头旁的香炉上,连发髻上的簪子都砍掉半边。那名宫女惊呼一声,脑袋一歪——竟被吓晕过去。

“来,你说说。”荥王从人堆里揪出一名小太监,在他眼前晃晃障刀,刀锋抵到那太监的咽喉处。

“实在不知道啊!我们都没注意他伸了舌头,当时他已经睡下了,我们没仔细看啊!”那小太监胡乱挥着手,胯下一热,裤子突然变得热乎乎、湿漉漉的——居然被吓尿了。

荥王一皱眉,右手一挥,将手中的障刀收回刀鞘,然后把目光投向曌帝。

曌帝此刻刚刚为自己倒了盅茶,他端起茶碗轻抿一口,将茶碗递给身后的萧川:“让浔州换茶吧。”

萧川接过茶碗,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吹吹茶碗口冒出的热气,品了一口,道:“有些苦了。”

然后他把茶碗放下,坐在曌帝身旁。

与此同时,徐勇信“唰”地从腰间拔出雁翎刀,一刀劈去。

寒光一闪,刚才回话的太监身首分离,带着三山帽的人头飞出老远。鲜血喷溅的同时,大殿内宫女、太监的尖叫声也响起来了。

一侧的曌帝面容依旧,甚至眼皮都没有眨一下,他再次倒了碗茶。

“不说实话,他就是下场。”

徐勇信骇人的声音响起,吓的宫女、太监们低下头,身躯抖的更厉害了。

曌帝眯眯眼,看向跟前的太子,后者头上的细汗已经消失,正在揣着手看徐勇信。曌帝一翻眼白,拍了拍身旁的萧川。

萧川撇撇嘴,慢吞吞地站起,同时抽出腰间的七星剑。徐勇信看了眼萧川,再次对着跪地的太监宫女们大喝道:“说!”

随着他的大喊,那些太监宫女们的身体再次颤抖,如波浪般抖动。

“说吧。刘公。”

一道略带慵懒的声音突然在太子等人的脑后响起,他们睁大眼睛,回过头去。

萧川和汪白一左一右的架着一名老者,萧川的那把七星剑甚至快要划破老人褶皱的皮肤。这老人叫刘增禄,时任内阁大学士,同时兼任曌史、顺德字典的主编撰。

太子的眼神里满是惊讶,其他文武大臣也面布不解之色。

“刘公,藏的真深啊。”汪白狠命捏着刘增禄的下巴,防止他咬舌自尽,或者是往嘴里塞毒药。

萧川一手扯着刘增禄的胳膊,一手将七星剑倒提着顶在刘增禄脖子上:“刘公,你给了掌班太监多少银子啊?”话音刚落,人堆里的一个太监突然站起身,像风一般的朝大殿外奔去。

“斩!”汪白大喊一声。

随着徐勇信手中的雁翎刀脱手,殿那头立刻响起肉体砸地的声音——却才要跑的太监被刀尖贯穿身体,倒地身亡。

到了这时候,大殿上的所有人都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了。

“杀了我。”刘增禄满脸都是颓然。

“不不不。”萧川摇摇手指,面带讥讽之色,冷笑道:“我们可不能让你这么死了,荥王会好好审问你的。你就是不吐口也没关系,最起码……”

萧川的脸突然逼近到刘增禄面前:“在死之前,你可以体验一下什么叫生不如死。”

刘增禄发起抖来,荥王审讯的手法可是恐怖至极。他是玉明城中所有暗桩、密探永恒的噩梦,他周玉立的三字之名,甚至可止小儿夜啼。这个名字,有时候比他发明的各种严刑还有效果。

刘增禄的嘴唇开始发抖,因为他看见了荥王正朝自己缓缓逼近。

“我来告诉你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荥王玩着障刀:“从最简单的开始,我会为你准备一只麻袋,把你剥光了扔进去。麻袋里有十只饿疯了的硕鼠,它们会一点点的啃咬你的身体,先是皮肉,然后是筋腱和骨头,最好是肝脏和肠子——此刑唤作十鼠噬。”

荥王说得津津有味,描摹细节,仿佛亲身见到一般。他也确实见到过不少,玉明城中被捉的各国密探、暗桩,哪个没受过他的酷刑?恐怖如斯,说的就是他。

荥王继续道:“不过现在我没有那么多的耐心,所以会换一种方法,叫虫啮。”

“我会在你的身体上开几道口子,等待它流出足够多的鲜血,然后再在伤口上放上各种虫子,尤其是水蛭。”

“它会拼命地往你的伤口中钻,分离你的皮肉,进入肌腱,而其他的虫子也会跟着它,轻轻啮开你完好的皮肤,然后钻进去,在皮下撕咬你的血肉。我相信,就算是天下最刚强的人,也撑不过半个时辰。”

然后荥王突然呵呵笑了起来,而且笑得还很得意:“刘公以为,您能熬过一柱香吗?”

看着荥王的笑,刘增禄只觉一股凉气从脚心升到头顶,原本古铜色的皮肤更不见血色。

荥王咧开嘴笑着,语调森森:“你不必怀疑效果,我可以告诉你,你在我的手中,能撑过一分便是豪杰。”

“杀了我。”刘增禄重复着这一句。

荥王一眯眼,反拿着障刀,将刘增禄的衣袖卷到胳膊以上:“算了,您也是前朝的老臣,还是让您享受一下前朝的铸肉钱吧。”

刘增禄一阵颤抖,铸肉钱源于突厥,因为旋下来的肉如铜钱一般大小。旋在人体上,不会致命,但却极痛,只需铸上几枚肉钱,再坚强的人也什么都会招。

荥王把刀刃贴向刘增禄的胳膊。铁器冰凉的触感,让他的肌肤一哆嗦。

荥王咧嘴笑着,故意缓缓推刃,像是在羊腿上旋肉片一样,平平地在手臂上削下一片带血的圆皮肉来。随着刀刃把皮肉旋下,刘增禄发出杀猪般的惨叫声。

“说吧,刘公。”

荥王又劝了一遍,“你是扛不住的。”说完,他将带血的刀刃在刘增禄的衣襟上抹了抹,再次伸刀。

“我招!”

刘增禄喘息着,目光闪烁,又重复了一遍:“我招。”

曌帝抬起头,神情平淡,但眼中射出一道精光……

顺德十年,青阳五月十九日

玉明县,皇宫,太子宫

巳大荒落隅中

太子宫中的庭院内花卉周环,庭院正中种着棵大树,增添了小片树荫,院内静悄悄的,鸟叫声显得格外响亮。

周玉明一袭青色团龙袍,静立在庭院正中。对面,太子斜靠在青竹椅上,身旁立着只长羽丹哥;荥王端坐在檀木凳上,脚下躺着条短毛细犬。

菁帝死去的消息已经被严加封锁,但恐怕仍瞒不了多久。

常言道: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这个消息迟早会被传出去,到那时,玉明城便会人口骤增——各国将派出大量密探来玉明打探消息,当然,与此同时菁国的诀安城也不可能消停。

这些密探会联系城中的暗桩,拼了命地挖出更多信息,以便让自己的国君将局势看的更清楚些。

对于眼下的局势,太子想出了一个能够勉强斡旋的招数。

“紫云尉。”

太子嘴唇一动。

这是个独特的组织,是大曌军政搜集情报的机构,前身为曌帝开国时设立的“鸾吾司”,后改称“亲军府”,但在五年前便被废除。

五年,那些人死的死,散的散,早就聚不到一起了。于是,太子便下令,于“四威军”中抽调精锐士兵,以便重组紫云尉。

这是一步险棋,“四威军”中的士兵徒有其勇,若是让他们来掌管紫云尉,怕是并不能有效的捉拿密探。

因此,对待即将到来的狂风暴雨,紫云尉的首领至关重要。

太子思来想去,最终叫来了周玉明。他自信这个六弟能够担当此任。

“文威军、武威军共调来了五百人,宣威军要担当守备京城之任,不可轻动。”太子目光一闪,伸手摸了摸身旁的丹哥:“突威军在边备战,也没法调兵。”

“原本我们想让另一个人来担此重任的,此人叫薛平贵。”

荥王脚下蜷着的细犬突然站起来,缓缓走到树荫下。听见“薛平贵”这个名字,周玉明脑中顿时划过一道闪电。

“薛平贵。”他不禁惊讶地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

这个人就是一个传奇。

七年前,雾山脚下,曌军与来犯的三万不支骑兵展开了对峙,作为从小便以骑射为生的草原骑兵,从未将中原骑兵放在眼里。几十名将领抢先从阵中策马而出,冲向曌军的阵营。

正当不支将领们耀武扬威之时,从曌军阵中冲出一名老将,向他们飞驰而来。这位老将军叫薛平贵,大曌最优秀的弓手之一,不支将领们更无法想象,薛平贵会给他们带来怎样的震慑。

那次交锋,以不支将领组成的战队与曌军老将薛平贵的距离越来越近,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就在短短几个弹指间,冲锋中的不支人仅仅听到三声弓弦响,已有三人落马。

神一样的箭法,无法逃避的死亡,不支人瞬间被击溃了。

将领们带着军队仓皇而逃,曌军将士乘胜追击,平定了这场叛乱。三箭定雾山,以一己之力凭借弓箭的威力,成为一场战役取胜的关键,这不能不说是一个神话。

周玉明有些愣了,一旁的太子开口道:“他老了,虽然无法带兵,不过为你出谋划策还是可以的——别忘了,大理寺有一年的时间可是由他主管。”

周玉明默默地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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