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耳畔悠然冒出呼吸科带教老师告诉过我的话，中医认为五脏六腑，每个脏器皆有气血阴阳，号脉就是要抓住这些无形的东西，辨正邪虚实寒热，气血多寡，阴阳盛衰，然后以药的偏性，温清消补等等来纠正身体，实现整体的气血调畅，阴平阳秘。中医治病论道，大道至简……
我默默数息，三指模仿李老师，轻举，中按，重寻，等脉来应指。一侧二十息用时，我体会到，患者左脉沉弦细数，右脉虚涩无力，两关尤甚。单凭脉像辩证，肝脾两虚，脾胃虚寒。
我同学鄙视脉诊，切脉敷衍了事，用时是我的一半。李老师问我，小吴同学，先说说你摸到几个脉像。嗯，六个。左右各异，虽有数脉，是血虚所致！我班门弄斧说。好！不错！李老师毫不吝啬表扬。李老师说，一般病情进展趋势是先伤气后伤阳，先伤血后伤阴。伤气或伤血，伤阴或伤阳，相互影响。治疗时补气生血，益阴助阳。
李老师抬头问张老汉，老哥哥，你的胃病有十几年历史了吧。
嗯，李医生好眼力啊，我从1970年前后发病，盖胃平不断货，病情时轻时钟。1980年造影发现了胃十二指肠溃疡，每逢劳累过度时大便呈黑色。
老哥哥，我看你不是一般的庄稼汉，见过世面。李老师从他进门留意到，能单独乘公交汽车来市里，举止从容，彬彬有礼。这样的农村老汉，年轻时一定是走南闯北的人。
李医生过奖了，我是一个地地道道农民。特殊一点是在搞社的时段里当了二十多年车把式，挣过生产队头等工分。没成想，前几日重操旧业，赶马车进山拉了三趟木料就挺不住劲了，老毛病复发，心口窝丝丝拉拉地疼，吃不下，睡不着，家里老的少的不心疼我也罢，还数落了我一大堆的难听的话……说我逞能，我为啥逞能，不是三儿子盖房需要木材，我觉着还能赶车出点力，雇人赶车，买木料我路子熟，不让赶车我也得跟着去，是人都想让我张某人放下鞭杆子，我的老脸往哪儿搁呀……，
听话听音，我感觉张老汉的怨气现在还未消呢。张老汉不自量力逞能，引发旧疾。他不仅没有得到安慰，反遭嘲笑，心里自然忿忿不平。我心中暗自好笑。
李老师淡淡一笑，开始分析病情，中医认为，饮食劳倦则伤脾胃。张老汉起早贪黑出车多年，长期饮食不节，导致脾胃功能失常，消化吸收出现障碍，过度劳累耗费气血过多，补充不足，脾胃功能进一步衰弱。就最近一次发病而言，老哥哥的精气神早已不及当年，却坚持连续三天进山拉木材，倘若午饭是随身携带的干粮和饮水，冷硬食物更易损伤脾胃。气血亏空，正气不足，势必导致旧病复发。
人民公社成立于上世纪1958年，终止于1983年，在此期间，农民群众以生产队为单位参加集体农业生产劳动。车把式除了能驾驭骡马，体魄也强悍，装车卸货，早出晚归，风里来雨里去，不辞劳苦为生产队跑运输赚钱，当然，每人每天有一块钱出工补助。
老哥哥，那时候你每天午饭有一块钱的伙食补助金，下馆子小吃一顿饭足矣。当时主食两张肉饼七八毛钱，换成十个菜包五六毛钱，二两烧酒一毛钱，热气腾腾的菜汤二三分钱，不至于闹出胃病来呀。我断定你克扣粮饷了，李老师不解地问。
唉——！张老汉长叹一声。我1956年成亲，大儿子57年出生，二儿子59年落草，三儿子63见面，四儿子66年问世，老四学习好，去年师大毕业，留在了省城工作了。老五是闺女，68年生人，学习成绩也不错，师专毕业，暑假后开始上班了，就剩下三儿子，只等盖上新房娶了媳妇，我的任务就圆满完成，到时候死也瞑目了！
李医生，想当年我看着孩子们一天天长大，要分窝，房子不够住了呀。我和老婆商量，从此后出车自备干粮，省下补助金攒起来留着盖房。我依旧干着重活儿，却吃着难以下咽的硬饭，为了攒钱，头疼脑热也舍不得歇半天工，四十岁上下的年纪，体力的确不济当年……，后来我出车，不仅带干粮还带着胃药……
老哥哥，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慢性病病三分治，七分靠养。当时你若是不降低伙食标准，饮食不当的情况就不存在了，假如你再注意休养生息，避免过度劳累，你的胃病是不是没道理发生了呀。
可不是嘛，李医生，我明白了，我的胃病根源就是吃的差了，重活儿又没少干，我不得病那才怪呢，嗨，我自作自受，怨不得别人。
张老汉说罢，两只眼窝里泪花闪闪。
俗话说得好，发病如山倒，去病如抽丝。老哥哥，我给你开半个月的小建中汤加味，还有一瓶专门治胃病的西药甲氰咪胍，单日子中药喝一天，双日西药吃一天，按说明服药。一个月服完，基本上临床治愈。老哥哥切记，往后干活要量力而行。不然还会重蹈覆辙，伤身又破财，不划算呀。李老师叮嘱道。
一定照办！李医生，你放心好了，我若再犯胃病，我就是这个！他五指立在桌面，中指在前，一个王八造型。
张老汉临别前问我，小吴大夫，你切脉看出啥问题呀。你肝火旺，好发脾气，犟性的很，好抬杠！我毫无保留说。
李医生，你们中医真了不起，连我的脾气都摸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