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哨官的前军与吴哨官的后军,缓缓走出大车围成的营地,面朝东方以鸳鸯阵队形展开,分列在王哨官的右军两侧。
随着一声海螺壳作成的哱啰号响起,周、吴两哨兵士皆举起了自己手中的武器。
虽然吹着冰凉的荒漠早风,但兵士们的脸此时全都红扑扑的,兴奋的鲜血在他们的血管中奔腾,每一个人都急于想要去看一看昨晚黑夜中的黑影都是些什么杂碎。
胆敢趁夜来袭。
一声炮响之后,山包上的红、黑两面高招旗向东方轻点。周、吴两哨旗手见后,也将自己手中的认旗向东方轻点。
两哨兵士即刻跟随着自己小队的认旗,缓缓向停歇在东边的流寇移动过去。
就在两队接近那伙流寇约五百米的距离时,那伙蹲了一夜的家伙被几个拿着腰刀头裹红色头巾的小卒吼了起来,朝着同样的方向不急不慢地移动。
周、吴下令加速,他们也加速。周、吴下令缓行,他们也慢走。
那伙穿着破衣烂衫,被石磊认为是人质的人,老老实实地被那几个把腰刀刀背搭在肩上的小卒像放牛赶羊一样驱赶着向前。
踢打咒骂声不断响起。
有几个胆大的偷偷挤到人群边,趁小卒不注意,像见了窝的野兔般朝着兵士们跑来。小卒追赶不及也只好一边破口大骂一边踢打着身边的人质。
那些同有此心的人则歪着头,拿眼瞟着身后,想看看那几个人是否能够成功获得营救。
“救命!救命!”
“我们是良民!”
朝着兵士跑去的人,不断地挥舞着高举的双手,一边跑,一边嘴里还大声喊叫着。
当接近队列的时候,他们的脚步渐渐犹豫起来。因为他们并没有从兵士的眼睛里看到关切和怜悯,只有如脚下大地般的冷峻。
在兵士们走近后,迎接自己的也确实不是伸出来的双手,而是刺入自己身体的冰冷枪尖。
严密的队列并没有因为这一场小插曲而变得慌乱和变形,依旧像砖砌的墙壁一样笔直,跨过那几具已不再喊叫的尸体,整齐有序地继续向前推进。
那些拿眼瞟着的人也唏嘘地收回了眼神,重新开始向天老爷、地老爷默默祈祷着,盼望着有天神降临救救自己,就如数日不开张的小贩盼望着登门的顾客一样虔诚。
就在周、吴两列队阵合为一列的时候,身后响起了三下敲钲声。所有兵士缓缓停下脚步,左右自行调整好队列后,原地站立。
前面的流寇见了,也呵停了人群,奇怪的望着身后那一排横立在黄土地上的红甲兵士。
在那排铁墙的背后,营地里正忙碌地做着拔营的准备。
各营有序的套好骡车,装好物资,割下昨晚的战利品挂在大车外侧,依照旗令站好队列。
至于剩下的尸体,附近的孤狼野狗将会很乐意地享受这一顿美味大餐。
石磊跨上黑身大马,扬起手中的马鞭对着身边的鲍哨官说:
“看着吧,看看到底谁是羊,谁才是狼!”
说罢大笑一声,命令拔旗前进。
与昨日不同,此时前方竖起了两面清道旗,两哨并排而行,石磊与鲍哨官的火铳营依旧跟在队伍的最后方。
待行军到周、吴两位哨官处时,两哨才散开有序地进入到自己的队列中。
那伙流寇见“猎物”又动了起来,赶紧催促着身边的“诱饵”继续完成自己的任务。
当中不免有人会兴奋的想着:
“来吧,看我家大王如何收拾你们。”
军队行至下午,期间石磊依旧按照正常行军的习惯,每走十里路部队歇一刻钟。自己才不会真的被前面那些杂碎牵着鼻子走,从而乱了自己的节奏。
对于随时都有可能出现的战斗来说,保持兵士的体力十分重要。饭要吃、路要歇、尿也得撒,保持自己的节奏,就是打乱敌人的计划。
事实上石磊这个五大三粗的“慢性子”确实急死了在前面“引诱”的流寇。原定计划是在正午太阳最高的时候将对方引入包围圈,可现在日头已经开始偏西了,还没到地方。
上午自己有意提速,可对方就是不加速,无奈只好再停下来等他们。想要去骚扰一下他们,让他们追过来,可自己又没那胆量。
结果牵羊的人反而成了被赶的羊。
“把总,有情况。”一个手拿黄色令旗,挎着棕色北虏马匹的哨兵回报道。
“发现‘鬼若子’了?”
“不是,前面五里地处有一片胡杨林,里面没有伏兵,但是树梢上挂着不少人头还有尸体。”
哨兵顿了顿见石磊没有答话,自己又补充了一句:“看样子都是平民。”
“知道了,继续探前方可能埋伏处。”
“是!”
哨兵勒马回身离开。
不过多久,军队前方展开了一面蓝色旗面的方位旗,旗面绣着黑色的“木”字。
领头军士沿着探路哨兵用腰刀在树干上坎下的标记,进入林中。身边的空气瞬间变得阴冷,似乎进入到了一个被结界隔离开的异空间。
不过令人感到阴冷的不止是温度的变化,还有两边树梢上悬着的人头、尸体传来的惊悚感。
没有人会刻意的抬头去数人头的数目,因为这些东西和兵士们身边大车上挂着的完全不同,他们没有一个是完整的。
有的被挖掉了双眼,露着两个血窟窿;有的舌头上被穿了孔......诡异之极;有的则被剥去了人皮……
还有两具双手被绑在一起,吊在树枝上的女尸。这样的尸体没有人会去详细的盯着看,还去辨认性别,因为她们的头发被硬生生拔下,头皮层溢出的红血顺着脸颊、身体一直流到下垂的脚趾,浑身模糊一片。但是胸口两块碗口大的血窟窿如商店门口的招牌一样,明确得告知着人们尸体的性别。
如果你走近后,不知什么原因抬了下头,你会发现她们低垂的脸庞上,两眼的眼皮已被割掉,一双血眼毫无遮挡地下凸在眼眶外。
这群兵士虽然久经沙场,死人、脑袋、残破的肢体见过无数,就在早上不少人还亲手割下几个脑袋系到车上呢。可是眼前这些刻意制造的惨像还是像撞钟的钟杵一样,一下一下地撞击着他们的脑袋。
刚走出胡杨林不久,小顺子就哭了,虽然他强压着喉咙,但抽泣的鼻声和抖动的肩膀无法掩饰他的不解。
“把总。”小顺子抬起他那已经泪涕横流的脸问向石磊,“为什么他们要那样。”
“别说是人,就是一条活鱼我都不敢生扣下它的眼珠;就是一头活猪我也不敢生剥下它的皮。为什么这些人要这么对待他们。”
石磊看着马下不住地抬手擦眼泪的小顺子,又看了看周围沉默的兵士。低头略思一会儿后,昂起脖子对小顺子说道:
“这就是我们存在的原因。”
声音极其洪亮,因为即将要说的这些话不止要让小顺子听到。
略微的停顿也确实吸引起了全军将兵的耳朵。
“你们为什么要来当兵?养家糊口的方式有很多,为什么非要在这里每天提着脑袋过日子?
“我知道,在你们刚进军营的时候,有人对你们讲了一通‘保家卫国’的大话。
“我也曾经跟你们说过,上阵杀敌是为了挣军功、挣银子、娶老婆。
“我今天要再告诉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