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六点半，天光黯淡。</p>
城市南部，靠近郊区，一栋废弃的民房里。</p>
苏夏煮了一锅简单的青菜瘦肉粥，小火慢熬，缓缓搅拌，香味扑鼻。</p>
药剂再怎么好，也抵不过一碗热粥给身体带来的舒适感。</p>
火光摇曳，带来的温暖也让这个破旧的小民房没有那么冰冷了，多了几分人间的气息，驱逐了地狱的阴寒。</p>
“咕噜咕噜……”</p>
菜粥在锅里翻滚，冒着泡泡，升起阵阵香暖的白雾。</p>
苏夏用勺子在锅里弄了一勺尝尝，感觉味道不错，手艺见长。</p>
随后，他取出小碗，给苏琪弄了一碗，并对她说：“尝尝。”</p>
“谢谢。”</p>
苏琪裹着厚厚的毛绒毯子，坐在火堆旁，脸上还能看见清晰的泪痕，但脸色多了一份红润，没有之前那么苍白了。</p>
晃动的火光倒映在她眼睛里，赶走了她眼底的空洞。</p>
她肚子里的孩子大概有八个月大了，坐着的时候比躺着更明显，腹部鼓鼓的。</p>
这孩子和李倩的女儿一样，都算是遗腹子。</p>
与老北风组织的其余家属不同，苏琪对他丈夫曾龚做的事比较了解，也知道她丈夫的失踪意味着什么。</p>
她很坚强，默默承受着丈夫死亡带来的伤感与痛苦，并打算把这个孩子生下来。</p>
可还没等到孩子出生，她就遭遇了危险。</p>
苏夏坐在她对面，耐心地询问：“说说发生了什么。”</p>
“好……”</p>
苏琪轻声回应，嗓子有些沙哑。</p>
她捧着手里的热粥，静静看着眼前的晃动火光，有些出神，似乎陷入了某种回忆。</p>
莫约半分钟后，她开口说道：“那是半个月前的事。”</p>
她已经在苏夏这里得知了现在的时间。</p>
随后，她慢慢讲述，说起了自己被绑架的情况。</p>
当时她在城市南部的一个加工厂里做工，是简单的包装工作，赚的钱足够自己一个人用。</p>
可工厂老板见她怀孕七八个月了，不敢再让她继续在人多且嘈杂的工厂里上班，担心出事，便让她回去休息，并保证之后几个月会给她最低薪资。</p>
可她觉得自己还能做事，被老板劝回家之后，打算找一份简单的兼职，多赚些钱补贴家用。</p>
毕竟，孩子就是吞金兽，以后需要的钱肯定不会少，能多赚一点是一点。</p>
后来，她在街边的招工广告上，看到了一个比较合适的工作，便给广告上的电话打了过去。</p>
“什么样的工作？”苏夏问道。</p>
“看守墓地，时间自由，价格也合适。”苏琪轻声回答。</p>
“假的，这种工作很多人抢着做，不需要贴广告。”苏夏直接做出判断。</p>
在地球那边也有类似的广告，全都是要求低且薪资高的，稍微有点阅历的人就能看出不对劲。</p>
那种招聘广告，基本就是为了骗几百块“押金”、“体检费”之类的，很多刚出社会的年轻人都被骗过。</p>
在很多没有支柱产业的新一线或二线城市里，这种广告尤其多。</p>
而这个世界比地球那边更凶险，骗钱都算是好的。</p>
稍有不注意，就可能把命搭进去。</p>
在那个电话里，对方询问了苏琪的具体情况，得知苏琪已经有孕在身后，就给了她一个地址，让她去那边登记。</p>
可苏琪抵达对方说的地方后，发现那里只有一片破烂的厂区。</p>
厂区早就荒废了，周围并没有什么墓地。</p>
而等待她的，只有一辆面包车，和几个穿着黑衣服的绑匪。</p>
“他们手里有枪，威胁我上车。”苏琪轻声说着当时的情况，“我上去之后，他们就蒙住了我的眼睛。”</p>
或许是为了保证肚子里胎儿的健康，对方并未对她使用任何迷药之类的东西，只是简单屏蔽了她的感知。</p>
随后，面包车开动，载着她不知去往何方。</p>
苏琪并不知道她在车上待了多久，她感觉应该有一个多小时。</p>
当车辆停下，那些人带着她下车，并取下了蒙住她眼睛的布条。</p>
她发现自己在一个没有窗户的空间，周围一片暗灰色，空气中飘荡着刺鼻的药水气味。</p>
“什么气味？”苏夏询问。</p>
“不知道，我不太懂。”苏琪轻轻摇头。</p>
“是酒精吗？”</p>
“不是，酒精的味道我闻过，跟那个地方的不一样。”</p>
“这个呢？”</p>
苏夏取出一小瓶煤酚皂溶液，隔得较远喷洒，询问是否是这个味道。</p>
可苏琪依旧分辨不出来，感觉不太像。</p>
她只是个普通人，并非长期在实验室或生物工厂进行工作的研究员，对各种药水与溶液的气味并不敏感。</p>
对此，苏夏也没太多办法，总不能让这个孕妇去挨个尝试各种化学品的气息。</p>
他只是单纯想确定那个地方的位置，应该还有别的办法。</p>
“那之后呢？那个地方有什么特征？”苏夏问道。</p>
“地上有血，有人在用拖把拖那些血迹……”</p>
苏琪是个很坚强的女子，在讲述当时的经历时，眼底闪过了一丝痛苦，但依旧忍着不适继续讲述。</p>
那个地方很阴暗，除了那股特殊的刺鼻味，空气中的血腥味也很浓郁，还有一股令人作呕的腐臭味。</p>
顶部吊着一盏盏生锈的老吊灯，灯光昏暗，根本无法照亮所有空间。</p>
只是被照亮的地方，就能看到许多血迹。</p>
两侧还有大量单独的牢笼，那些金属笼子表面满是黑褐色的痕迹，不知道是铁锈还是血污，看上去脏兮兮的。</p>
从前方深处的黑暗中，传出了无数尖叫声，其中有不少都是孩童与妇女的，仿佛有无数痛苦的灵魂正在挣扎哀嚎。</p>
行走在其中，像是一步步深入地狱。</p>
“后来，他们将我带到一个单独的房间，有个像是医生的人，检查了我和肚子里孩子的情况。”</p>
检查结果很不错，她和肚子里孩子都相当健康。</p>
苏琪可以看到，那个医生的脸上露出了满意的表情，并且招了招手，让那几个黑衣人带她去更深处的地方。</p>
那片阴暗压抑的空间似乎没有尽头，越往里走，能听到的尖叫与哀嚎声就越多。</p>
那些声音在耳畔回荡，令人心生恐惧。</p>
“你还记得那个医生的样子吗？”苏夏询问她。</p>
“不记得了，他长得很普通。”</p>
半个多月的痛苦与绝望是深入灵魂的，让苏琪无法去记忆太多东西。</p>
她只记得，随着深入，渐渐有人从那片阴暗的空间深处出来。</p>
那些人同样穿着黑衣服，戴着黑色的口罩，大多都推着运尸的推车，每一辆推车上都有盖着白布的尸体。</p>
许多白布都被尸体身上的血染红了，有些尸体的肚子并不平坦，似乎跟她一样有孕在身。</p>
她甚至能看到那些白布角落滴答的鲜血，一滴又一滴，滴答了一路，从温热变得冰冷。</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