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币的价值往往与其重量等值，即便一个铜钱敲碎了，其重量若无损。价值等同。然而新造出的一批铜钱，重量能减轻的便减轻，能掺假的便掺假，本来的铜钱里。加了许多铅铁，制作的成本降低了，市面上的价值却不变，这其中的盈利，便被人尽数收入囊中。</p>
户部宝泉局司事。正是魏都的妹夫顾崇琰，而参与此事的人，细查下去又不知凡几。</p>
每年宝泉局生产的铜钱有十四万贯，花费的开销，却达到八十万贯。这其中渎职贪污产生的亏空，每年累积，今年却更加变本加厉。</p>
哪怕成定帝不理事，在这笔庞大的数目面前，都被惊动了。所有人都在等着看魏都的笑话。</p>
顾崇琰吓得Ｐ滚Ｎ流，求着李氏赶紧去给自己张罗疏通关系。</p>
李氏脸色铁青地掂了掂手中的一贯钱。“砰”地扔在桌上：“你做事为何没有一点分寸？往年里稍微掺一点也便算了，这一次，不用经验丰富的老掌柜，便是我，都能感觉明显轻了不少！贪多嚼不烂的道理你还不懂？”</p>
顾崇琰这时候哪里敢还嘴，就差抱着李氏的大腿恳求了，“你快救救我，要是追究下来，我就死定了！舅兄威仪，也不能失了颜面不是……你不能没有丈夫。徊哥儿不能没有爹啊！”</p>
李氏的脸色很不好看。</p>
但顾崇琰说的确实不错。</p>
顾婷自从上次在围场险些闯祸后，就被魏都连夜送了回来，而后魏都和李氏亲自商谈，将顾婷送离了京都。去江南好好养养性子，自然跟着去的还有高嬷嬷。</p>
如今在自己身边的也就只有徊哥儿一个孩子。徊哥儿还小，不能没了爹……</p>
李氏除了为他去求魏都还能做什么？</p>
魏都看着李氏的眼神都有点不对劲了，那是一种隐怒，是无奈失望，两人现在虽裹着一层亲情的皮。可下面却已经基本蛀空了，几乎撑不起来。</p>
顾崇琰也罢，顾婷也罢，耗费了魏都诸多心力，这是毋庸置疑的。</p>
李氏隐隐感到了危险不安。</p>
魏都沉默了许久才道：“最后一次，若是再惹祸，我绝不会Ｃ手。”</p>
李氏松口气的同时忽然觉得悲哀。</p>
同胞兄妹，血脉至亲，其实不过纸薄。</p>
顾崇琰胆战心惊，曲盛全同样如此。</p>
自几年前顾姚回娘家，曲盛全发现其与李氏顾婷交情不错伊始，便对顾姚开始百般怜爱，凡事都与顾姚商量再做决断。</p>
顾姚由是更加深切地体会到魏都的权势之大，决定更紧地抱住李氏这条大腿。</p>
生了儿子的妾室看不下去说了夫人几句，被曲盛全听到，怒火中烧直接给打发了，妾生的孩子还放到顾姚身边来养，哪怕家中公婆，对待顾姚的态度也发生翻天覆地变化，言语间颇有几分讨巧。</p>
顾姚的日子过得十分舒适，平日里与李氏的来往也算密切。</p>
贪墨一事曲盛全当然有参与，还是里面的大头之一，如今事情见了光，他也求着顾姚赶紧去一趟燕京求一求李氏，走那魏都的路子。</p>
顾姚倒是不耽搁，但到了顾家就吃了个闭门羹，李氏不见她不说，顾家的门槛都不让她进。</p>
顾姚心里不安，灰溜溜地回了通州，人还在路上，曲家都已经被抄家了。</p>
铸钱之事一经查明，乃是宝泉局监事曲盛全一手策划，贪污数十万贯，罪当绞刑，再行抄家，司事顾崇琰因查处不力，贬谪至鸿胪寺。</p>
顾崇琰拉了曲盛全做替罪羔羊，自己虽有小惩，但比起丢了性命已经强了许多。</p>
顾姚听闻后摇摇欲坠。</p>
曲家却是回不去了，顾家也不会再有其容身之所，思来想去，只好厚着脸皮去安家寻个栖身之地。</p>
所幸她与表哥安云和关系向来不错。</p>
安云和是安家小辈里最出色的，说得上话。</p>
自安云和中了进士，便被分去了淮安扬州两府做御史巡按，年前才刚刚回来。</p>
顾姚腆着脸让安云和帮帮忙，安云和倒也同意了，让人收拾了一个小院落，让顾姚安安心心住下来，甚至做主让人从家庙把安氏请回来，让母女俩团聚一处。</p>
顾姚大喜过望，对这位表哥千恩万谢，连安氏也说，安家出了个了不起的后生，自己以前总算没白疼他。</p>
顾姚母女在安家快活地住了几日，府中好吃好喝伺候，两人心中皆都美滋滋的。</p>
却在一日傍晚，二人刚刚喝完燕窝粥，就觉腹中绞痛，猛地吐出了一口鲜血，歪倒在了一遍。</p>
安云和颀长的身形出现在二人面前，手执折扇，笑得温文尔雅。顾姚无力地抬起手指着他，满眼惊恐。</p>
“表妹是不是很奇怪我为何如此？”</p>
安云和撩起袍角坐下，如葱手指轻点着桌案，淡雅温和地笑道：“也是忘了和表妹说了，九千岁最近收了个义子，正是不才在下……</p>
“你也别瞪我，要怪就怪你的夫君帮着做了那么多事，而你，又恰恰好知道地太多了。</p>
“表妹，下辈子，记得投好胎，千万看清楚人。”</p>
顾姚一双杏眸倏地睁大，看了眼早已歪倒在一边不省人事的母亲，再多不甘，再多埋怨，再多愤怒，皆在一阵一阵的绞痛里，慢慢远去。</p>
直到死，她的一双眼睛都没有合上。</p>
七月流火，外头的风波随着天气转凉渐渐平息，敏锐的人却能够感知，这一场表面的平静下，到底在酝酿着怎么样的惊人的风暴。</p>
顾妍这一日添妆之后，忍冬和青禾正在清点物品一一记录在册。</p>
忍冬拿出一只扁平的小红木盒，里头装了一串红珊瑚的手钏，忽的有些奇怪，“这个是哪家送来的，怎么没有帖子？”</p>
青禾想了想，恍然道：“好像是从登州那里来的，因着给小姐添妆的人多，手忙脚乱的，送东西来的那人也不肯多说，只是口音听上去似乎是登州府那一块的。”</p>
“登州府？柳家有亲眷或是好友是在登州府的吗？”忍冬不由狐疑。</p>
顾妍闻言却怔了怔。</p>
成定二年十月，信王就和信王妃一道去了登州就藩，顾妍已经很久没听到过有关夏侯毅的方方面面了。</p>
轻轻瞥了眼，顾妍启唇不在意地笑笑，低下头去继续看手上的书册。</p>
青禾跟着顾妍的时间最长，瞧她的神情便知道她是什么意思。</p>
隐隐猜到是信王那儿送来的。</p>
青禾将手钏收了起来，“也不是什么稀罕玩意儿，这种东西小姐妆奁盒子里有好几条，算不得什么，放一边别管了。”</p>
忍冬讷讷点头。</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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