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炮,从它诞生之日,就是战争之王。
被白烟笼罩着的德胜门外民舍,推出许多架“三将军”、“碗口炮”、“缨子炮”、“毒虎炮”。它们便是明朝中后期虎蹲炮的前身,因为此前还没发明出虎蹲炮架和炮箍,所以作为炮手的安全是基本无保证的,但国家板荡之际,华夏大地从来不缺热血勇士。
一门门火炮被点燃。有一炮便是霰弹式的数百粒五钱重的弹丸迸射;也有发射三十两左右的铅子炮弹,那德胜门外残破空舍里,黑火药的巨大声响和光亮,使得连绵不绝火光闪现,随处可见火云,强烈的硝烟味道渗入风里,与炮声一般都让战马惊惶。
不时有因为没有炮架而后跳的火炮,把炮手砸死;也有因为没有炮箍,略装多了些药,或是发射多几发之后炮膛内部出了问题而炸膛,把周围的炮手炸得血肉横飞。有"shenyin"声,有惨叫声,但只要那门炮还能用,马上便有士卒填补上去,刷膛,装药,装弹……
瓦剌的平章卯那孩和也先弟弟铁颈元帅勃罗,都死了。
大明军兵不计伤亡的发射炮火,无论是五钱重的数百颗铅丸霰弹式的攻击,还是三十两重的大铅子都好,绝对不是血肉之躯可以抵挡的杀伤。而且把南京武库搬空的明军,大量的百虎齐奔这种原始的密集火箭筒,与那每两人操作一门的火铳,也是不停地往伏击圈里投射火力。
两股瓦剌军兵很快就被扫平,当然还有缠住他们的明军,大多数也殉国了,这种杀伤根本就是不分敌我的。而明军展现出来的杀伤力,以及瓦剌一方首领身死、数万铁骑的快速减员加上战马的失控,残存的瓦剌军兵倒卷而回,连小汗和长老的责骂和刀弓都无法制止他们的恐惧。
“卯那孩和勃罗都死了,连尸都抢不回来。这就是你的安答报答我的。”也先倒是显露出枭雄应有的气度,分派手下去收拾残军,只是淡然对边上的巴达玛说道,“也是我的错,如是当日一刀杀了丁一,或许今日,勃罗和卯那孩就还能活下去。”
伯颜帖木儿却进言道:“那颜,如此多的军兵,怕不是丁一的脚手……”
“我知不是他的脚手,但若无他接连两夜马踏前锋营,先前又十一人冲阵视我瓦剌铁骑如无物,不会这样。”也先的脸面很不好看,说着将手中杯子掷了出去摔得粉碎,“若无丁一先前诸般行径乱我军心,大涨明军士气,何至于三万余骑,只收拢得四千残兵?”
也先恨恨地说道:“若不是丁一,纵勃罗命该死于这里,死得七八千骑,至多一万骑,总也是能摆脱明军的!”
“是,那颜说得是。”伯颜帖木儿点头应道,却便提议,“我听说那个唤作双乎日,说自己输了,被丁一在箭下逃去。这么听着,丁一是敌不过他的,不若征集一些勇士,把丁一杀死。”
巴达玛听着在边上却笑了起来,伯颜帖木儿转过头怒视着她:“你想要为了你的安答,背叛草原么?你有想过你的男人么?你有想过你的兄长么?大好的局势,若不是丁一,那颜的好名头……”
“特知院,你有想过你的崽子、你的女人、你的老人么?”巴达玛不紧不慢地回呛了他一句,就再不说话了,因为不必说,在场不论是也先还是伯颜帖木儿,谁会不能理解她这句话的意思?
一旦行刺不成,丁一的报复就将到来。
与大明作战,不论也先和伯颜帖木儿都不怕的。
攻击京城或者按现时来看,胜负在谁,没有把握。但明军若敢挥师入大漠,野战之中面对明军,别说也先了,就是傀儡大汗脱脱不花和他的弟弟满都鲁,都不会有任何怯意,那是必胜的战局,只要是战于大漠,冗长的补给线就足以让明军完蛋,而不停攻击这补给钱,会在对阵之前就让明军失去大部分战力,甚至都最后的会战都不一定有必要发生。
但丁一不同。
他只有一个人,不需要很多的给养辎重,草原上的部落很难发现他的行踪;
他能骑马,骑得很好,也许比不上吉达、双乎日这种精锐,但比一般的牧民还要好上一点;
他能说蒙古话,不论是卫特拉诸部的瓦剌口音,还是东部蒙古的口音,都能说得惟妙惟肖,这是当时他陪着英宗在猫儿庄时,伯颜帖木儿的亲卫亲眼所见的:丁一和任何一个瓦剌军兵聊上一阵,便能操着几乎分辨不出的乡音,和那人说到一块了;
他能射,用那怪模怪样的弩弓,巴达玛和她的护卫亲眼所见,也许他的箭术不如吉达,更不如双乎日,但只要有那把古怪的弩在手上,他绝对不会在草原上饿死,不论是打猎还是掠夺小部落。
如果招惹丁一进入草原,势必就很难捉住他,也很难把他从牧民里分辨出来,所以也先长叹了一声说道:“是啊,他能变成沙漠里的一粒沙子,我们根本无法把他找出来。而且,他有着比喇嘛、萨满更可怕的妖术。”
伯颜帖木儿一下子就沉默下去了,他当时和也先一起,是被那个假的“英宗”骗过了,事后才发觉的。别说草原上,就连在中原这种水平的易容术也是神乎其技的;还有巫都干告诉他们,丁一当着她面施展的巫术;被丁一生生咒死,众多喇嘛和萨满找不到任何伤口的尸体;
把以勇猛著称的敏安和他手下三十多个勇士用妖法弄死,这是敏安手下幸存的十几个勇士亲目所睹的,据说施法之时丁一身后会浮起阿傍罗刹的法相;而这一点,被那夜不听号令出营追杀丁一的瓦剌勇士所证实——人为了掩遮自己的软弱,总愿意去承认一些让自己显得不那么失败的传闻。
“黑夜,若是没有黑夜,丁一也不见能使诸样的巫术。”(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