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大雨织成一张密匝匝的水网,将整个紫薇山都置于水汽氤氲之下。
太虚院一间幽静的房间内,一尊兽足铜鼎香炉内,凝神养心的丝缕青烟,冉冉升腾。
满室幽香,沁人心脾。
床榻边的北虞美人凌烟烟,单手扶额,美眸紧闭。
甚是壮观的粉颈以下,起伏平缓,呼吸均匀。
不眠不休的七日里,她甚少像这般酣甜入梦,甚至丰润的嘴角边,还淌下了几滴晶莹。
突然钻入脑中一幕恐怖场景,顿时让凌烟烟搭在腿上的右拳紧握,粉鬓一时间汗如雨下……
体型如山岳般的巨兽尸身上,纤细窈窕的女子身影,裙裾飞扬,青丝乱舞。
恍如坠入人间的仙子,嘴角漾着凄美的笑意,双臂伸展,迎向横扫而来的巨翼。
血雾弥漫半空,织就了天地间最为悲壮哀恸的一幕……
猛地惊醒的凌烟烟,美眸含泪,浑身颤抖。
怔怔望着床榻上面色如纸的师姐,顿时泪如雨下,抽泣不止。
凌烟烟边哭边哽咽道:“书上说‘情深不寿,慧极必伤’,烟烟起初还不明白,可如今……你明明知道他的心是一块冰,为什么还要用自己的命去干蠢事?”
说话间,她紧紧握着的那只冰凉素手,指尖忽然间微微动了一下。
但凌烟烟却毫无察觉,依旧抽泣着絮絮叨叨,埋怨郎心似铁的姜家三郎。
直到床榻上的人轻声呢喃了一句,这才让她破涕为笑。
“师姐…你终于醒了!”
缓缓睁开眼睛的端木瑾,扫了眼熟悉的房间,挤出一丝苦涩的笑容。
轻声问道:“他,怎么样了?”
凌烟烟细眉一挑,撅着小嘴嗔怒道:“一醒来就问那个家伙,枉我这些日子不眠不休的照顾你,哼!”
不过望着师姐那副企盼焦急的神色,凌烟烟心一软,笑着回道:“比你好,只躺了三天就跟只猴子似的活蹦乱跳,听说修为突飞猛进,已经到了六品龙象巅峰。”
“啊?”
端木瑾惊讶之余,惨白的面色渐渐有了些许红润。
随即嘴角微翘,露出一副异样的笑容。
凌烟烟狡黠一笑:“你也不问问,被十三境妖帝的巨翼击中,为什么还活着?”
道宗的神通的确不凡,可也是三教中身板最弱的练气修士。
最忌讳的,就是贴身肉搏。
既没有武夫强横的肉身,也没有佛门不死不灭的金身法相。
就算是儒修,人家的浩然真气也会保护自身。
无相兽王何等修为,就算是青冥唯一的大天师甘道陵,也受不住那垂死之际的轰然一击。
端木瑾眨了眨眼睛,却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如何能够起死回生。
凌烟烟叹了口气,纠结道:“也不知道那个姜家三郎是个什么人,平日里对你退避三舍,视而不见,但生死之际,却也是他,救下你这条命。”
一想起当日的情景,向来心大的北虞美人也忍不住感慨造化弄人,命运无常。
端木师姐本已经剩下最后一口气,幸亏米祭酒用浩然真气吊住残命,却也无法白骨生肉,起死回生。
说是最多不过一炷香的时辰,便会消香玉陨,魂归九泉。
最后姜家三郎拖着虚弱的身体,与水镜先生一道虚空踏境,消失于梵镜幻泽。
结果不知道从哪儿弄来一颗仙丹,硬是将师姐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听罢凌烟烟的讲述,端木瑾深吸一口气,想起了临死前对姜叔夜说出的那句话。
不由得眼角淌下一滴晶莹泪珠……
此时,紫薇云殿的一间静室内,青冥三圣谈笑风生。
豪气不减当年的百里剑圣,噌地从梨木大椅站起来,哈哈大笑。
“这一战,真是痛快!若不是邪门的雨林沼泽吸走咱们不少真气,老夫的万剑朝宗,还能再多斩些妖族……”
水镜先生放下手中茶盏,微微一笑:“老哥哥,您已经够威风啦!数万妖兽,死在鲲卢剑下的够多了,此番直捣黄龙斩杀妖族三帝之一,虽说凶险,可也算得上大获全胜。至此九州中原之地,总算能太平一段日子喽!”
百里长空收起兴奋的表情,谓然一叹:“哎,我这把老骨头,也就这么点儿本事了,说起斩杀无相兽王,还是那小子一人之功,惭愧呐!”
说到这里,百里院长脸上浮现出一抹如仰神明的敬佩神色。
脑海中,不断浮现那幕令天地战粟的“人刀合一”场景。
不由地自语道:“人间武夫止于二品……一品,那还是人吗?”
仙武评上那三位三品大宗师,可以说已经是世间武夫的天花板。
却没有一人,迈过二品的门槛。
说起来,这也是武修一脉的悲哀。
人家儒道佛三家,处处是机缘,做个梦都能破镜。
纯粹专一的武夫,却只能日以继夜的淬炼打磨肉身。
五大生死关,哪个不是先破后立的险路子。
即便是氪金武夫姜叔夜勘破六品踏山河生死境时,有那么多护身法宝和神通,依旧免不了命垂一线。
可越是这样,高品的武夫越是可怕。
方朝树也是满面惊叹,悠悠道:“自白骨长城之战后,一千多年来,九州再无二品真武帝,我等有幸能一睹一品仙武的风采,幸哉,快哉……”
百里长空纳闷道:“姜家三郎…怕是被神魔附体了吧!不然怎么会突然将修为提升了五个大境,简直匪夷所思。”
“神魔附体倒不至于,有可能是什么旷世丹药,令他战力暴涨至武夫一品,没瞧见,竹九砍了十三境妖帝后,险些虚脱致死?”
“是啊……嗨,不论怎样,只要能除了妖帝就成。”
百里长空言罢,又想起那条曜金真龙和金甲神将后,啧啧称奇。
“姜家三郎这小子,真是让老夫开了眼喽!连真龙和神将都听命与他,朝树老弟,这又如何解释?”
水镜先生脸色微变,顿了顿言道:“不如咱们去趟玄机楼,看看‘夜晷’能否勘测出此子的命缘?”
“好啊!”
一直缄默不语的青衣儒圣摆了摆手,调侃道:“还是别去为妙,你们二位就不怕咱青冥的宝贝毁了?”
二圣同时望向夫子,满面狐疑。
米夔缓缓起身,看了眼水镜先生,神秘问道:“朝树呐,你是不是背着我二人,勘测过魏先生的命缘啊?”
方朝树有些尴尬地笑了笑:“看来,什么事都瞒不住夫子。不错,自从那日甘院长败给魏先生,方某便忍不住好奇心,想一窥究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