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2 / 2)

白天,尚华叔家的两扇大门洞开,一览无余之下,我自认为没有一叶障目的法宝,不敢贸然靠近樟梨树。午休的时候,我就更不敢靠近了。因为尚华叔60多岁的老娘,那个我感觉比阿春婆还厉害可怕的老太婆,就坐在那樟梨树底下,神采奕奕,双眼放光,每当有人经过,她那眼光扫过来,像机关枪一样,不仅带着寒光,还夹着声响,突突突地,没有谁敢靠近樟梨树三尺。晚上出动的念头也被现实给无情地扼杀了,因为不管白天黑夜,只要没人在家,尚华叔就把他家里那条狼狗拴在樟梨树下。那条狼狗凶猛异常,有时还能像人一样站立起来,两米多高的身形,要多吓人有多吓人。在村里,不管是阿春婆的叫骂,田里的毒蛇,山上的狐狸,还是五斤仔口里的精鬼妖魔,我从就没有怕过,唯一害怕的就是尚华叔家的大狼狗。我们想了无数的办法想除掉或是陷害这条大狼狗,最终都不能如愿。既然得不到,那就大家都别吃了。于是,我们联合五斤仔,天天造谣说那棵樟梨树正对家门口会带来血光之灾,会家破人亡。门前对一梨,早晚人得离;两门对一梨,不死也会离;桃花开后梨花飘,门前站着魔鬼妖;梨花树上细雨落,看来看去都是泪;灾梨祸枣赛猛虎,门前门后年年苦;等等,等等。这些歌谣时不时地从我们口中飘出,最先传到了尚华叔的老娘耳里。五斤仔则趁热打铁,在老太婆耳边唠叨着,梨就是离啊,好好的大门口,干嘛要种棵大樟梨树,再好的风水也会被破坏掉。

尚华叔的老娘很快就沉不住气了,这些歌谣对她而言杀伤力不小,因此她把五斤仔请了过去,准备校正大门的朝向。我们和几个小伙伴跟在五斤仔屁股后头,一副看热闹不怕事大的模样。

不过,五斤仔被尚华叔给堵在了那棵樟梨树下,死活不让五斤仔进院门。尚华叔指着我们这伙半大小子,眼睛里闪着寒光,老懂,老懂,你们这些臭小子,以为我不知道是你们在嚼舌根子吗?你不怕我去明德老师那里告你的帐,狠狠地打你屁股?欺负你尚华叔没上过学,没有文化,我告诉你们,门都没有。明德老师早就跟我说过,家门口种樟梨,这叫彬彬有礼人家;不管你们计谋百出,我这是先礼后兵;两门对一梨,知书又达礼。怎么样,明德老师可是你老子,他说的话你们也敢反对?

明德老师就是我父亲,村里的名人,在卢镇中学当了一辈子的民办老师,他的话在村里有着不一般的号召力。尚华叔在村里谁都不服,唯独服我父亲。用尚华叔的话来说,他是村里的大老粗,但最懂得尊师重教,最懂得承情感恩。早些年,农忙季节一过,村里的年轻男人纷纷到矿山上去挖钨矿,辛苦几个月,挣得的钱比在村里忙碌一年还多。周边的矿山离我们村比较远,最近的也有200多公里。因此,去矿山上挖矿淘金,得准备一笔盘缠费用。那时候,几乎家家户户没有余钱,借钱是很艰难的事情。尚华叔走遍了全村,把可能有余钱的人家全问了一遍,最后还是失望而归。尚华叔唉声叹息地往回走,正好碰见了我父亲从卢镇回来,便问他怎么一脸阴霾,又跟谁闹不愉快了。尚华叔便把自己想去矿山挖矿却苦于借不到盘缠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感叹自己没读过书,不会做人,平常又好强,没有一个人愿意帮自己。我父亲听了尚华叔的话后,安慰他说,你也别责怪村里人,大家都难,能吃饱饭就不错了,不是不肯借给你,是大家都拿不出来啊。你也别气馁,我下个星期刚好发工资,本来我准备去买头猪回来养,既然你想出去碰碰运气,我就推后一个月再去买,先借给你应急。

一个星期后,尚华叔从我父亲手里接过钱,兴冲冲地去了大山坳钨矿。尚华叔这一趟出去特别顺利,回家过年时,口袋里装得鼓鼓囊囊的,第二年家里就开基做起了这栋四扇三间的大瓦房。平常一言不发的尚华叔,只要一说到明德老师,那是满脸的感激和敬仰,都说文化人明事理,胸怀宽广爱助人,一点都不虚。

哈哈,尚华啊尚华,你这个也叫彬彬有礼人家,真是笑掉村里人的大牙了。我只看见牵牛扛犁上晒谷场,那叫分庭抗礼,哪来的先礼后兵、知书又达礼?

我的小伙伴们纷纷大笑了起来,连五斤仔都笑得流出了眼泪,一边咳嗽一边笑骂,真是笑死我了,真是笑死我了。

牵牛扛犁上晒谷场,这是尚华叔干的蠢事之一,是我们村里每一个人记忆深处里最横蛮无理、极端自私的典型事件。

那一年,正是早稻收割的季节,家家户户都忙着双抢,抢着把早稻从田里收割上来,忙着把晚稻栽种下去,耽搁了一天就要误了一年的收成。每年的这个时候,都是村里最忙乱的季节,大家一门心思地抢着干活。哪知道这一年老天不给面子,大家刚刚收割了两三天的稻子,一半都还没收割完呢,老天就开始下雨了,接连下了三天大雨,可把村里人下怕了。仍在稻田里没收割的水稻还不打紧,关键是收割回家里的,没有太阳晾晒,都是从水稻田里直接挑回家,气温这么高,稻谷很容易发烫发芽。这一发芽,半年的收成就要泡汤了,你可以想见大人们心里是怎样的焦急无奈。所幸,大雨下了三天就停了,热辣辣的太阳一大早就铺满了整个村庄,大家争先恐后地把自家的稻谷挑到晒谷场上去晾晒。那时候,我们村里的晒谷场都是泥巴场地,而且是几家人共有的,一般是一个屋场或同一姓氏较亲的几家人共用一个小晒谷场,哪天谁家或是几家割稻子分开使用晒谷场,这都是先商量好的,前前后后,也就相隔一两天,不会造成什么不便和损失。哪知道今年天公不作美,大雨不断,硬是打破了先前的商议和往年的默契。一大早,前几天收割了稻子的人就把晒谷场给铺满了,还没晒完的,也在面红耳赤地争着要对方少占点地方,把稻子晒厚一些,尽量轮换着来,能够让太阳把水花晒干就可以。

朱家共用晒场上,两家人正在忙着抛晒稻谷,一个高高瘦瘦的身影赶了过来,这个身影正是尚华叔。他一大早就赶去田里割稻子了,看到晒谷场就要被人全部占用,大声地吆喝着大家不要晒了,原来说好的今天是轮到他家晒,他已经请好人在地里收割,不管谁家里有发芽的水稻都不行,今天轮着他家,就得把晒谷场全部留给他,没有什么可以变通的可能。至于让他人先晒一会儿,等晾晒干水花后再空出来也不行。晒谷场上一派闹哄哄,不少老人都指责尚华叔,说尚华叔家的稻谷还在田里没收割上来,让其他人已经在家里沤得发芽的稻谷先晒两三个小时,正好尚华叔家的稻谷也从田里挑上来了,不正好大家都可以晒吗?大家七嘴八舌地劝解着,尚华叔说不过大家,跺跺脚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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