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2 / 2)

我对这个大姑娘印象很深,她最突出的特点是额头上长着一个长长的瘤子,叫明小莉,跟我同辈,因血缘关系远,两家也离得远,我好像没有叫过她一声姐。明小莉父亲大名叫明冬狗,他有个极其响亮而又土得掉渣的外号,叫作烂狗瘪,不知道我这个相隔至少400年以上的远房叔叔头上怎么会顶着这样一个震撼全村的外号。大人们大声叫着他的外号,没有一点尴尬模样。我则不敢,一来,这外号太土,土得我张不开口,二来看到他那凶神恶煞的样子,我常常心底深处无端地冒上一股寒气,实在躲避不开他,我便只有弱弱地叫一声明狗叔。关于明狗叔的外号,我跟朱亮讨论过很多次这个问题,经过几年的观察和讨论,我找到了唯一的理由和证据,他名字里有个狗字,加上痴迷于吃狗肉,只要哪条狗进入了他家房子200米范围内,必定逃脱不了被他扑杀和吞吃的劫难。因为他家离明村小学也就300多米的距离,几百个学生上学,家里的狗狗无论大小,总喜欢跟着自己的小主人去上学,一路蹦跳,一路旺旺叫,这是多美的一副乡村图画。等小主人进了教室,那些大小狗狗就摇晃着尾巴,与狗伴们或戏闹或撕咬一番,之后便循着沿途的尿液标志回家去等待小主人放学回家了。但却有许多的大小狗狗莫名失踪,甚至在地上留下一串串渗人的鲜血。我因为家里离学校远,又喜欢戏闹捣蛋,上学迟到是家常便饭,因而也就不幸撞见了许多次血淋淋的流血事件。明狗叔手持一根像孙悟空的金箍棒一样的细长铁棍,玩命地追逐着进入他家200米范围的大小狗狗。那些东倒西歪的烂竹篱笆,或许是他故意设置,目的就是宣告他家的国界边境线,只要狗狗越过就杀无赦。铁棍敲在狗脑袋上的沉闷声响,狗狗临死前凄厉的惨叫,惊飞了一地落叶。我童年时代的许多噩梦都与此相关,在我心里留下了很深的阴影,听见狗叫声,闻到狗肉香味,甚至说出狗肉这个词,我都要灵魂打颤。

大人们自然也发现了这血淋淋的一幕,但没有谁敢冲进他家里去,因为他手上举着那根被狗血染红了的铁棍,阴沉着脸,嚣张得很,大声叫嚷着,没进入他家院子范围内,他绝不会动一根手指头;没经他允许,不管是什么动物甚至是人,进入了他家院子范围内,就是对他的挑衅和侵犯,他有十足的理由杀无赦。

我们明村的人大多是善良和忍让的,对惹不起的人和事,只有远离和避让。每天上学之前,我们这些小家伙就多了一件事,要先把自家的小狗狗关在房间里,绝不能让它们护送我们去校园,以避免灭顶之灾。狗狗们也是聪明的,纵算跟随我们去上学,在离明狗叔家很远的距离时,便垂下尾巴,嘴里呜呜出声,一副示警和害怕的模样,狗狗也跟我们一样,能预先感知危险,懂得自觉远离残暴和凶恶。

在我读小学五年级的时候,我那个嗜狗肉如命的明狗叔再也不知道吃狗肉了。或许是许久没有狗肉吃了,他开始了吃牛肉。按照我们明村的传统,耕牛是家里最好的劳力和伙伴,世世代代,我们明村人是不吃牛肉的。哪怕耕牛病死了,老死了,在我们明村也不会对它们下手,反而要挖一个很大很深的坑,端端正正地将它埋葬下去。记得我家里就曾经病死过一头牛,也老死过一头牛,奶奶和母亲抱着牛头,泪流满面,泣不成声。等我们将老牛深深埋葬之后,奶奶还在那个土堆上点上了蜡烛香,放上了一大捆青草、红薯藤、青菜叶子,这些都是老牛生前最喜欢吃的东西,祭奠了一个星期,心情平复后才作罢。

明狗叔不是这样的,他没有秉承我们明村的善良和恩德,只要有人会出售老牛、病牛,不管这牛健不健康,也不管距离有多远他都不怕,他总要弄到手,吞进肚子里。那年冬天,老利婆家的耕牛不知道什么原因死了,听名字也知道老利婆在我们明村是个斤斤计较、把利益得失看得很重的老太婆。尽管她计较了一辈子,但耕牛死了,她却毫不犹豫地将耕牛深深埋进了泥土里。三天后,这事被明狗叔知道了,当天夜里,他约上另外四五个狐朋狗友,趁着夜色,在凛冽的寒风中把深埋的耕牛挖了出来。仔细清洗,认真解剖,烈火烹煮,全部变成了他们的口中美味,没吃完的,还挂在了屋檐下,希望晒成香喷喷的腊货。老利婆看见挂在屋檐下还在在滴水的牛肉条,破口大骂了一下午,她的骂声,代表了我们明村几乎所有人的心愿,吃了会拉脓拉痢,吃了会黄肿大肚,吃了会不得好死。

明狗叔这一次没有生气,反而笑呵呵的,说,既然埋掉了,就不是老利婆的东西了,他既不是抢也不是偷,纯粹是捡了人家丢弃的无主之物,还得感谢老利婆提醒,吃了不会有事的,天气这么冷,再多埋几天吃了也没事,况且他们洗得干净,煮得熟,香得很。

老利婆骂完的第二天晚上,杀猪般的嚎叫便在明村上空响了起来。明狗叔抱着肚子一路嚎叫,没有撑到卢镇医院,便在半路上断了气。奇怪的是,他的那几个狐朋狗友却什么事也没有发生,好像他们一口也没吃,所有的牛肉全部进了明狗叔的肚子一样。村里人的感慨可想而知,我与朱亮则兴高采烈地去了老根叔叔的小卖店里,花一毛钱打了二两伏酒,一人一两,使劲地碰了一下杯子,大声说道,庆祝明狗叔终于见阎王了,庆祝我家小黑狗和朱亮家财财狗大仇得报。

老根叔指点着我的额头,半是嗔笑半是责怪,你们这两个小家伙,还跟烂狗瘪结仇了。这是我与朱亮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对死人不敬,把老根叔叔逗得又气又笑。

明狗叔的名声早就臭了,这自然影响到了他女儿明小莉,大姑娘家的也没几个媒人上门。当然,更重要的原因是明小莉额头上长了一个角,也就是一个大瘤子。像是山上的竹笋,长长的,尖尖的,顶在额头正中间。听奶奶说,明狗叔带明小莉去卢镇医院做了几次手术,瘤子里面像是沙土,越割长得越快越大,医生也弄不清楚怎么回事,后来就不去割了。这都是报应啊,我奶奶照例要感叹一番循环轮回和因果报应,狗肉、牛肉都很毒,这毒素多了,自然要诱发各种无名肿毒,这就是现世报啊,只是这报应不该应在闺女身上,应该在冬狗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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