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良玉、贺人龙是江北的两员干将，在武将之中那是首屈一指，深得洪承畴器重，倚之为左右臂膀。</p>
对洪承畴，左良玉跟贺人龙都服气，但对杨嗣昌，他们心里是瞧不上的，不过这人还算明智。</p>
阎而梅、万寿祺这些个书生谈论的热火朝天的时候，左良玉跟贺人龙就闷头喝酒，闷头吃肉，全当没听到。</p>
阎而梅、万寿祺等人谈论了半晌，忽然发觉有点不对劲，原来就他们谈的热火，杨嗣昌和杨嗣昌手下的人基本不怎么说话。</p>
对杨嗣昌的想法，阎而梅和万守琪都很清楚，就是八个字－不求有功，但求无过。</p>
对此，他们自然是极为不满的，于是，阎而梅不问杨嗣昌，转而问一旁的左良玉，道：“左将军，战守之策，你是怎么看的？”</p>
左良玉很滑头，道：“阎大人，良玉一介武夫，能有什么看法？还不是得听诸位大人的，诸位大人怎么说，我们这些武夫怎么做就是了。”</p>
瞧不起武人，这在江南士林早已是根深蒂固的观念，阎而梅不仅不例外，而且还极为严重。</p>
在阎而梅看来，他问左良玉就是给左良玉面子，但没曾想，左良玉不仅给他吃了个软钉子，还隐含讥讽不满之意。</p>
阎而梅的脸当时就沉了下来，不悦地道：“左将军，身为武人，理当报效国家，报效朝廷，怎能没有一丝武人的气概？”</p>
这话可出格了，但包括史可法在内，这些京城来的大员都是一脸的理所当然，根本没什么了的表情。</p>
左良玉眼中凶光一闪，淡淡地道：“有句文词儿怎么说来的……啊，对了，是不知天高地厚，但在我们这些粗人这儿，就叫不知道自己吃几碗干饭。阎大人，你知不知道北贼是怎么回事，又知不知道我们自己有多大的力量？”</p>
懿安皇后主政之后，武人的地位大大提高，而且，在洪承畴麾下时，洪承畴对他都极为客气。</p>
左良玉本就是桀骜不驯的性子，对袁崇焕，他是一点咒念都没有，但对这个什么阎而梅，却是不放在眼里的。</p>
所以，阎而梅尽管脸气的煞白，浑身哆嗦，但对左良玉，却也是一点咒念都没有。</p>
看着阎而梅，左良玉冷冷一笑，道：“北贼当兵的都是最棒的小伙子，而我们呢？北贼的训练极其严格而残酷，而我们又如何呢？这些，不知阎大人知道多少？如果阎大人知道而仍一力主战，那就是心怀叵测；如果不知，那就是……嘿嘿……”</p>
阎而梅现在脸都绿了，史可法在一旁看着，也是对左良玉极其不满。但是，左良玉说的又不是没有道理，所以史可法也不好当面申斥左良玉。</p>
史可法向杨嗣昌看去，却见杨嗣昌一脸的淡然，好像这和他没有半点关系。</p>
左良玉这一开炮，其他武将也纷纷说话，讥讽这些一力主战的书生愚昧无知。</p>
实际上，这些武将虽都没什么学问，但脑筋可比阎而梅等人好使多了。他们都清楚，如果任由这些书生的意见占了上风，那流血丢命的可是他们自己。而且，众人也都清楚杨嗣昌的心思，杨嗣昌一定巴不得给这些书生吃瘪呢。所以，左良玉一开炮，他们也都纷纷跟上。</p>
这一来，酒宴自然不欢而散。</p>
众人都散去后，就剩下了杨嗣昌和史可法二人。</p>
“杨大人，我们真不能一战吗？”史可法问道。</p>
“不能。”杨嗣昌毫没犹豫地就给了史可法答案，顿了顿，他又道：“史大人，如果朝廷不同意凭城坚守的方略，那杨某就只能递辞呈了。”</p>
没想到杨嗣昌这么不合作，史可法的眉头皱了起来，不悦地问道：“杨大人的凭城坚守是不是只能坚守开封跟洛阳两城？”</p>
脸不红不白，杨嗣昌道：“这是自然。”</p>
离开南京之前，很多人都主张主动出击，以提振江南的士气，史可法也是这么认为的，但没想到，这河南的上上下下竟然都如此惧怕北贼，真真是气煞人也！</p>
史可法带着阎而梅、万寿祺等人走了，杨嗣昌立刻行动起来，开始催调粮草物资，全部囤积于开封和洛阳。</p>
－－－－－</p>
勤政殿里，气氛再一次份外凝重起来。</p>
赌赢了朝鲜这一搏后，女真人的实力暴增数倍。这个时候，皇太极的威望又攀上了另一个高峰，早已没有人可以挑战分毫。</p>
正当皇太极以为可以稍稍松一口气的时候，陈海平把那份《告天下和解疏》扔了出来，皇太极就又陷入了惶惶不安之中。</p>
皇太极清楚，不管他的实力如何增长，只要南北和解，那就没有他混的地儿。南北一旦和解，袁崇焕也就必然要倒过去，那以现在汉人的实力，绝不是他可以抗衡的。</p>
幸好，消息传来，南方不愿按陈海平提出的条件和解。</p>
这个消息是不错，但皇太极的心还是一刻也安稳不下来，因为随着这份《告天下和解疏》的抛出，也就意味着天下巨变很快就要到来。</p>
陈海平势必要打破现在四方的平衡，于是，一个生死攸关的问题就又摆在了皇太极的面前：一旦陈海平对南明用兵，他怎么办？</p>
本来这不是个问题，陈海平出兵，他也就要出兵牵制陈海平，绝不能让陈海平把平衡打破。但范文程指出，如果陈海平真与南方和解，就势必要组建联合政府，给地方极大的自治权，他们也一样。不过，要是他们出兵，那陈海平就有理由把他们彻底灭了。</p>
皇太极现在已经完全理解了汉人所谓大义的那一套，而陈海平正是这种极力宣扬大义的人。所以，他要是老老实实地参加联合政府，那就有辽东的一席之地，而陈海平即便心里想，也不会对他们用兵的。</p>
但是，参加汉人的联合政府，势必就要把大部分的权力交出去，而且南北双方一定会联合起来压迫他，逼迫他放弃更多的权力，所以，一旦开始了这个过程，将来再想要反悔那就太得不偿失了。</p>
很快，他的抉择就将决定所有女真人的命运。</p>
商议、争论、思索，这些天，反反复复，皇太极整天做的就是这件事儿。</p>
今天，接到陈海平已经开始对南方用兵的消息，皇太极立刻召集文武大员到勤政殿商议此事。</p>
出不出兵，已经争论太多次了。</p>
皇太极把目光转向了范文程，范文程躬身道：“大汗，臣不解，陈海平为什么要这么急着出兵？”</p>
皇太极身子一震，问道：“范大人，你的意思是陈海平这是为了诱使本王出兵？”</p>
范文程点了点头，道：“大汗，有这个可能。”</p>
因为那个铁路，陈海平的实力每天都在大幅增长着，如果时间再拖上几年，那他的决定也许就不会这么难了。</p>
但，真的是如此吗？</p>
“大汗，臣以为不然！”就在皇太极思索的时候，范毓宾躬身道。</p>
“毓宾，你说说。”见是范毓宾，皇太极笑笑，说道。</p>
“大汗人中龙凤，毓宾虽不才，也愿随大汗慷慨赴死，而绝不愿苟且偷生！”范毓宾慨然说道。</p>
“好，说得好！”范毓宾话音未落，多尔衮等人就鼓掌喝彩。</p>
范毓宾和陈海平之间是不能共日月的仇恨，如果南北和解，那他的下场可想而知。</p>
其实，范文程和范毓宾的处境也差不多，虽然范文程和陈海平没有什么直接的仇恨，但陈海平那些人可能不跟皇太极计较，却决不会轻易放过他这个大汉奸的。</p>
所以，实际上，范文程和范毓宾的态度是一致的，都是希望皇太极出兵，以求得万一之机。</p>
范文程之所以给皇太极指出这些，是因为范文程太了解皇太极了，他算定皇太极最后一定是要出兵的。所以，他现在指出来，是要皇太极把形势彻底想清楚，明白自己根本没有犹豫的余地，做就要干净彻底，不计一切。</p>
皇太极默默点了点头，最后道：“看看打得怎么样再说吧。”</p>
多尔衮上前躬身道：“大汗英明，但我们是不是现在也要加紧准备。”</p>
皇太极点头，道：“这是自然。”</p>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