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已经黑下去了,包工头正拿着本子记工人们的工时。他叼着一根烟,我在旁边被呛得不行。
他抬眼看了我一下,“哎,我可是开头就跟你说了我们不收没有来历的,你现在不会是想要工资吧,我可没有,这不归我管。”
工地上只有我们两个人了。今天我早上五点半就来到这里劝说他收我干一天活儿,他不肯,但最后还是答应了。一直干到了晚上十点半了,我本来体力很好,现在却已经累麻了。
“你当时没说不行。”我没有力气和谁争辩什么,只想快点拿了钱好走人,可是这人不配合。
“我说了,要钱没有,你赶紧走,赶紧回家去吃饭吧。一天没吃了,别饿死在我工地上。”那个人说。
生气的时候平时别人看到的那些和善就都成了假的。我真没耐心了,我想他得为自己的缺德付出代价。我把他按在十六楼没有安窗户的墙上。他的后面就是高空。原本我以为这样就可以威胁到他了,没想到他力气这么大,拿起旁边的砖头就往我后脑勺砸。
我一瞬间开始耳鸣,头晕,想吐,一时间我什么都做不了,我赶紧朝出口走去,因为我害怕晕在这上边,如果没人管那我可能会冻死。
等我稍微清醒过来,那个人已经不见了踪影。我把手往我那个后脑勺一放,摸到全是血。
我摸索着下楼,电已经被断了,不知道这十六楼我到底走了多久,总之路上一个人都没有。
我依旧很晕,幸好不远处就有一个药店,我赶紧进去。店员明显是被我的样子吓到了。
“先……先生,要帮您报警吗?”她说这话的时候下意识往后躲,“您看起来伤得很重。”
“没事,云南白药有吗,给我来两瓶。”我很疼,但作为一个大老爷们儿,我还是忍着。
“只用云南白药不行的,您得去医院,我帮您打120吧!”店员毕竟是个小姑娘,或许真的是怕我死在他们店里晦气吧。
“不用,药给我我就走了。”我的脏手撑在放药的玻璃柜上,我整个人还是很晕。以前行动的时候受再严重的伤都没有让我感到这么痛苦过,因为那时我有麻药,但在这儿好像不是谁都可以轻易获得麻药的。
我抓上一盒药就蹒跚着走了出去,后来我回想起来,我当时真是勇猛,伤成那样了还不去医院。
我知道,二乖就在不远处的车里等我,但我不敢回去,我怕我现在的样子会吓到他。
我找了一户已经关闭的门店,在那里的门前的阶梯上坐下来,我忍着疼给自己喷了药,真疼死了,不过也不过如此。
我休息了一会儿感觉身体要比刚才好些,视线也比刚才更清明些。我本来想起身离开的,抬头的时候突然看见路灯下一个小小的身影,他的手里紧紧地抓着一只柴犬娃娃,两只眼睛紧紧地盯着我。那一瞬间我才感觉自己很没用,好像很对不起他。
我下意识地想走开,不想让他认出我来。隔着十米的距离,我起身的瞬间他向我奔来,抱着我的腿号啕大哭,哭得好可怜。我沾满泥灰的手不应该放在他干净的头发上。
他一直紧紧地抱着我,真的,说实话,在我的三十年曲折的人生当中,即使面对的是一个世纪的难题,我都从未像今天这样,感觉自己很没用。让一个半大孩子为我哭得这么伤心。
“好了,不哭了,一会儿把叔叔阿姨们吵醒了。”我哄他。
“啊啊……”他抬起头看着我,眼泪还在啪嗒啪嗒地掉,他说话很不清楚了,“你……疼……疼不疼?”我听出来他说的应该是这几个字。
周边的人已经出门来看了。
“不疼了。”“对不起,打扰大家了。”我说完就牵起了二乖的手打算走了。
住在一楼的大哥拦住了我,他说:“伤得这么重,得上医院啊。”
周围七八个人围上来了,我人生中第一次出现这种感觉,就是想把自己藏起来。
大哥拉住我的胳膊,“走,上医院去!”
我试图把手抽出来,但是没有成功。旁边一个阿姨已经把二乖抱起来哄了,“就是呀,你看流了这么多血,不去医院治不好的。”
我摸了一下自己的后脑勺,说:“没事儿。”
“别用手摸啊,很多细菌,赶紧处理一下吧。”另外一个阿姨说。
其实我只是一个下意识的行为,“处理过了。”
“这不行啊!”大家在我周围,一直劝我去医院。
“上我家吧,我儿子是医学博士,我把他叫起来给你看,不收钱。”大叔这样说。
“不用了,谢谢。”
但是大叔不容我拒绝,拽着我的胳膊带着我往楼上去了,那些人也都跟过来看我的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