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修心想如此加价收羊皮,那还了得?若是明日羊皮还继续涨价,一斤茶饼换一张羊皮将什么也换不到,皱眉道:“明日两斤茶饼换一张羊皮。”
邓艾道:“也只得如此了。”
九龙脊虽然每月只交易三天,可那是大规模的集会,私下里则在各个营地马场内单独互市。公孙修驻扎的位置离九龙脊不远,为的就是期待有牧民拿羊皮来换。
次日,陆续也有鲜卑人来兑换茶饼,可面对一张羊皮换两斤茶饼,一天下来只有二十几个牧民过来互市,只换到八百张羊皮,可第一日相比,相差近十倍。
赖兆新策马到各个营地打探消息,才知羊皮又涨二百钱。许牧民都捂着羊皮不卖,希望再过几日涨得更高了,能换回更多的东西。
邓艾皱眉道:“若是人人都认为,羊皮还会继续涨价的话,都捂着不卖,咱们猴年马月才能收足给大军备冬衣所需的羊皮。恐怕茶饼也得跟着贬价了。”
公孙修早料到有这样的情况发生,现在玩的就是击鼓传花的游戏罢了,羊皮对大部分的普通牧民、魏人、燕人来说,虽有作用,但是用量不大,指望一个普通牧民用羊皮给自己制几百件冬衣那是纯属傻子。
唯一的羊皮刚需户,就只有燕国。
这也是他故意放出诏令在燕国征收羊皮的原因,为的就是把不断涨价的羊皮继续点上一把火。
公孙修冷笑道:“我倒是有一计,可使牧民、魏人、燕人的囤货居奇者,一一破产,血本无归。”
邓艾“啊”的一声,不知燕王的奇思妙想是什么,皱眉道:“王上的想法是什么?”
“目前在草原上购买羊皮的人,已经不是为了买回去穿,而是买了之后等着涨钱,这就失去了羊皮的真正意义。”
他闭上眼睛,一只手不断地轻拍桌子,突然睁开眼来,淡淡道:“你想想,既然大家都会觉得涨价,咱们也跟着抢购一空,带头涨价,把羊皮的价格一天往一天推高,等价格高到极处——我再公布诏令,燕国不收羊皮了,并且带头贱卖羊皮,引发价钱不住地往下掉,一旦恐慌产生,自必人人自危,恨不得先便宜卖于诸人,否则慢一步明天就更不值钱了。这跟现在众人都捂着不愿意卖的原因是相同的。”
邓艾讶然不已:“王上有此想法,若得实践成功,真的堪比管仲了。”
公孙修笑了笑,击鼓传花的游戏,也是后世的资本热钱炒股票的模式。在来回翻炒、不断上涨的过程中,中间每一个买和卖的股民都能赚到钱。
打个比方今天五百钱买了,明天六百钱出了,后天一千钱再买进,大后天一千二百钱再卖出,只要处于不断地上涨趋势中,买卖双方都会陷入疯狂的境地,从担心涨价有限、涨幅到顶的怀疑中,被愈加凶狠的涨价中变得贪婪,不顾一切的在高价进货。
而如果恰好是在最高的价格买进,并且恰好又是价格即将暴跌的那一天——毕竟不是人人都能精准的抄底跟逃顶,总会有倒霉蛋接上最贵的羊皮,还奢望以更贵的价钱卖出,结果发现自己购进的价钱,已经是十年、二十年一遇的价钱了,想要出手卖掉,唯一的方法是赔本卖。
第三日,公孙修采取了四斤茶饼换一张羊皮的互市要求,并分附已拆分为十五个商队的茶饼大军统一按这个比例去收羊皮。
四斤茶饼换一张羊皮,很快就吸引了大量的牧民前来兑换,络绎不绝的牧民来换茶饼,把珍藏多年、积攒下来的羊皮都拿出来换了。
一天下来,又换得九千张羊皮,代价是三万六千斤茶饼被换走。
第四日,赖兆新又报回消息,说是燕国富商黄俊远再次提价二百钱收羊皮,目前一张羊皮涨到两千四百钱。
公孙修得知这一消息,也提高茶饼兑换羊皮,瞬间从六斤茶饼换一张羊皮。
第四日,收得三万张羊皮。
第五日,羊皮涨价到两千七百钱一张,公孙修以八斤茶饼换一张羊皮的代价,又收得两万张羊皮。
接下来的时间里就更加魔幻了,羊皮以堪比火箭升空的速度上涨,从两千七百钱几乎以一日一涨的速度,在八天的时间涨到了四千五百钱。
四千五百钱是什么概念?
意味着便宜时进账一张羊皮,涨到四千九百钱时卖出,赚到的钱足以五口之家五年时间的开支。
从燕国携茶饼而来的十五支商队,几乎将六十万斤茶饼销售一空,换得八万张羊皮,还好他前期换回来的羊皮成本低廉,量也占大头,平均下来是以七斤半茶饼换回来一张羊皮。
邓艾脸现喜色,说道:“目前这价钱的势头依旧在攀升,人人都觉羊皮要涨到五千钱一张,大部分的牧民手上没了羊皮,有花大价钱再买回来的,也有干脆把饲养的活羊宰了,剥羊皮下来售卖的,当真是荒诞。就第一次跟我们换茶饼的莫贺,臣听说他不惜以四千钱的价钱买了二百张羊皮,又将牧场里的一百二十只小羊都给剥了皮,准备囤着涨价。”
公孙修闻言不禁哈哈大笑,知道目前的羊皮互市已疯狂到了极点,羊皮已不再是具备真实用处的商品,而是具备证券属性的金融品种。这就跟“房住不炒”是一个道理,死捂着不卖,拼命的涨价、画大饼、构建未来美好而又幸福的蓝图。
在十几倍的利益驱使下,人性是极其容易忽略对危险的判断,不知山雨欲来之势。
只有炒股的老股民才明白,羊皮从最初的二百五十钱一张,涨到四千五百钱一张,二者接近十八倍的涨幅,可是并没有几个投机倒把的商贾能真正赚到十八倍的涨幅。
毕竟,受制于人性的贪婪与恐惧,有人涨一倍就把手头上的羊皮出掉了,可是眼巴巴看着羊皮又涨了四五倍又忍不住再买回来,期待下一回涨得更高再卖。
类似莫贺这样的不在少数,家中的羊皮早在两千钱时就卖光了,若是手头上的两百张羊皮没有提前出手,而是留到现在,按市价能卖近百万钱。
“趁此机会,把这八万张羊皮先趁高价倒卖出去,咱们先出手不仅能大赚一笔,等卖掉后我再命贾范再拟一旨,声称燕国已不需要羊皮,改用缊、麻作为燕军将士的冬衣,引发价格暴跌,到时候就可以按便宜价把羊皮再买回来。”
公孙修盯着营帐内堆积的羊皮,脸上露出狠辣之色:“把这批羊皮卖给炒价炒得最欢的三人,让他们承担这一笔损失。八万张羊皮,按照四千五百钱售卖给一人不太现实,得需要三亿六千万钱,不是小数目。”
邓艾当即领命。
当九龙脊再度互市,邓艾吩咐十五支商队分别押着羊皮去兑换,由他本人、公孙修、赖兆新、阎诩四人各领一队,此次换的目标也很明确,只要钱币。
不管是魏人的五铢钱也罢,燕国的鸡目五铢也可以,或者等值的金银珠宝,总之一句话,钱币才是硬通货,其他的物资一律不换。
九龙脊人山人海,足有四五万人的盛况,羊皮的价格飞速上涨,让鲜卑各部族、燕魏二国的商贾都慕名而来,恨不得在羊皮上捞一把。
公孙修心下暗笑,站在自己管理的商队前踱步,堆积如山的羊皮放在马车上,每辆马车都有七八人执刀而立,以防有人出手抢劫。
这时,一名青年走来,含笑道:“小兄弟,这批羊皮打算什么价钱出手?”
“四千三百钱一张。”
公孙修抬起头来,眼前这青年三十五岁上下,身材高大,两颊瘦削,目测足有八尺高,可唯一的特点就瘦,大抵只有一百四十斤重,更加衬得整个人又高又瘦,便好似立着的竹竿。
若不是他站起身来跟此人平视,公孙修甚至认为他有九尺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