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更有一件气人的,看不见刘桂雷就骂,骂刘桂雷是不是找女人去了,再向下骂的不堪入耳,孙晓君就跟她母亲开仗,刘桂雷不敢在外多逗留,卖几份肉快回家,省的岳母开开窗户唱大戏。十天后,刘桂雷跟妻子一同带岳母到神经病医院,医生却没出查出病根,只说不到老年痴呆那个份上,却悄悄跟刘桂雷说:“你岳母有些装傻,小心。”刘桂雷说:“她要真病了倒好,如果装傻不好办,谁知道真傻还是故意气人。”
刘桂雷不敢不告诉孙晓君。孙晓君说,她为什么装傻啊,我们欠她的还是哪里对不起她,刘桂雷说,回家我陪她几天,看她到底玩什么花样。回家后,刘桂雷连着三天不出工,整天整天的陪岳母,他要试试岳母是否装傻。刘桂雷不出摊不出门,岳母却问他为什么不做买卖去,刘桂雷说,这几天累了,在家陪陪您休息休息。岳母说,你真懒,年纪轻轻的不干活,在家陪我干什么。刘桂雷不管她怎么说,下了决心不出门。再看老太太,第二天竟恢复了正常,有时叫上刘桂雷陪她下楼遛弯去。到第三天,刘桂雷说:“我下楼干活去了,中午不回来了,晓君给您做饭。”老太太说:“你去吧,我好好的呢。”但刘桂雷出门没两个小时,她给孙晓君打电话,说刘桂雷害她,留她一个人在家,正准备柴火烧死她。孙晓君知道母亲乱说,不理她,等中午回到家,老太太拉着她的手高声大哭,孙晓君被母亲折磨的六神无主,急忙给刘桂雷打电话让他回来。
老太太白天黑夜的折腾,刘桂雷和孙晓君心烦意乱,瘦了七八斤;上学的儿子女儿也不得安生。
雷圆会说:“这个老人不会是装的,可人家医生不说假话吧;可她有什么可装的?”刘桂花说:“只有她心里知道吧?”雷圆会说:“你不是有事就问陈教授吗?打个电话问问他。”刘桂花说:“几点了,半夜三更的。”雷圆会看看手机,子夜十一点半,就说:“打吧,这时间他睡不了。”刘桂花说:“你怎么知道他不会睡?再说,这话一句半句的说不清楚,怎么打。”雷圆会说:“你捡紧要的说。”刘桂花说,那就打打试试。
陈方春一般晚饭后一个小时内刷牙洗脸,上床前再洗脚,十点半到十一点半休息。这天,陈方春正要熄灯入睡,刘桂花的电话过来。陈方春打开手机,刘桂花说:“你还没睡吧,我有个事问问你。”陈方春说:“你说。”刘桂花说:“是我二哥丈母娘的事,他丈母娘这几天跟他过,神经不正常,天天哭哭闹闹,上厕所不关门,在客厅躺着不穿衣服,去神经医院看过医生,医生说,老太婆可能装傻,把我哥折腾的瘦了十多斤。”陈方春说:“刘嫂,你很有水平啊,三言两语把话说得清清楚楚。”刘桂花说:“你别夸我了,你认为这件事该怎么办?”陈方春问:“这个婆婆是不是年轻时就守寡了?”刘桂花说:“对啊。”陈方春说:“这就对了。这是典型的女性性压抑,有三个办法,多陪陪她和她多说话,聊些往事,让她开心;第二,经常给她全身按摩,消除身体疲惫;第三,带她外出旅游,不一定远的地方,在附近走走,看看风景,听听大自然的语言。”刘桂花手机在免提上,雷圆会听的清楚,听到“大自然的声音”,“噗”的一生笑出来,那边陈方春说:“刘嫂,我说的有什么好笑的吗?”刘桂花关掉免提,说:“雷圆会在我这里呢,谁知道她笑的什么。”陈方春说:“跟你二哥说说,试试这方法行不。”刘桂花说声谢谢,你休息吧,便关了机。
雷圆会说:“你跟陈教授很熟悉了啊,你啊你的。”刘桂花说:“我自见他第一眼,便感到亲切,没几天,就觉得称’您您’的不自在。”雷圆会说:“不是上辈子的情人吧,缘分来了。”刘桂花说:“你又胡说,等你见了他就知道了。”
刘桂花第二天一早给他二哥打电话,把陈方春的建议转给他,刘桂雷说:“那有闲空陪她。”刘桂花说:“没空也得找空,总比在你家这么憋着强吧,你试试。”刘桂雷再给孙晓君说了,孙晓君说:“我先陪她去附近山上转转吧。”刘桂雷忽然像想起什么,说:“这样吧,我们带你妈去北方庄住段时间,见见陈教授。”孙晓君说:“这法子倒是好,可不是给人家陈教授添乱。”刘桂雷说,我先问问小妹吧。刘桂花听了就问陈方春,陈方春说,没关系,你让她来,你知道的,每天下午或是晚上来我这里。
两天后的上午,刘桂雷孙晓君带老人到了北方庄,先去见老亲家黄芸英,唠了一上午嗑,看那精神与在家大不相同;下午由刘桂花引领,去了陈方春那里。陈方春早已烧好水沏好茶,扫堂以待,等大家一一落座,亲自给每个人端茶送杯,刘桂花说,你坐着吧,我来冲茶;陈方春对众人说,你们是远客,屈尊光临敝舍,是我的荣幸,没有甘肥招待,倒杯茶不成敬意。刘桂雷说,劳驾您陈教授了。刘桂花暗笑,这道道真多,来个人说这么多客套话,文绉绉的不嫌牙酸啊。陈方春看一眼刘桂花,又看着来客,刘桂雷把岳母介绍给他,陈方春问老太太高寿身体状况生活习惯等。老太太跟着问话作答,又问陈方春的生活。陈方春说:“人到七十八十难,腿脚不便骨头疼,我再十年到您这个年龄了,现在还觉不着,但我能体会的到。都说老人多活动活动,老人哪有不知道的,碍不过身体不由人。”老太太说:“您这话我爱听,大前年我还能给孩子做饭照应摊子,今年怎么就有心无力了;不是这里疼就是那里莫乱。”陈方春说:“别怕,这是到了周期了,挨过这个周期,上了一个台阶,照常做活。”老太太说:“能像您说的这样就好了。”陈方春说:“所以啊,能尽量动就尽量动,习惯成自然。”孙晓君说:“我妈可能这段时间身子沉,真像陈教授您说的,到一个周期啦,回去我多陪陪她活动活动。”
陈方春又问老太太有没有自己的一份收入,孙晓君说:“我妈国家每月给的一百多元养老费,原来临街的门头拆了,去年刚盖上楼,出租去了,每月六百多元。”陈方春说:“都花了它,不用攒着,孩子们有用不着你的钱。”老太太说:“我上哪里花啊,到谁家不缺吃不缺穿,我花不着钱。”陈方春说:“你不是腰酸腿疼的吗,找家按摩店办个年费那样的贵宾证,天天去按摩按摩;思想放开点,学点新东西,玩玩手机拍拍照,找点业余生活。”老太太说:“这把年纪了,玩不了那个东西。”陈方春拿出手机教老太太看新闻玩游戏发信息,老太太看的专心致志,陈方春每拉出一段,先给她示范几遍,再让她拿过手机展示学习,半个小时内,老太太掌握了几个技巧,说:“这手机不难啊。”陈方春对孙晓君说:“看到了吧,老年人愿意学的话,没有学不会的;回家给老人家买部三g四g的手机,多教教她,人有感兴趣的活儿,就没时间发呆。”老太太听了说,不用你们买,我明天买去。
刘桂花看着陈方春,显出一阵惊奇,悄悄跟刘桂雷说:“这陈教授不简单吧,给你解决大问题啦。”刘桂雷说:“老太太真要变了,我给他磕十个响头。”
众人坐了一下午,看看太阳西斜,刘桂雷说:“陈教授,咱们去山下镇上吃顿饭去,上次来的时候就说要和你喝一盅的,今天正好有空。”陈方春说:“这么客气干嘛,你不嫌弃,让你妹妹回去整几个菜,咱在这里喝。”刘桂花说:“去我老娘那里吧。”让来让去,老太太和刘桂雷孙晓君走了,刘桂花对陈方春说:“你去我家吃去吧,省的我再给你送,天晚了。”陈方春说好吧。
陈方春第三次走到刘桂花家,刘桂花公公已经接王诚冉回来,正准备生炉子,见到刘桂花和陈方春,说:“陈教授,您今天这饭没吃及时呢。冉冉她妈,有事啊?”刘桂花说:“我二哥丈母娘来了,我在那边帮忙做饭呢,路过陈教授家,喊他一块过来吃。”陈方春说:“我这饭早点晚点没关系,我过来看看能帮上忙不,老哥,你别回去啦,留下咱俩喝一盅。”王昌海说:“你老嫂后边做好了,诚杰正在那里吃着,我不请你过去啦,委屈你再等等。”说罢,转身回去,陈方春把他送到大门。
陈方春回到屋内,王诚冉在洗菜,刘桂花和面,陈方春接过王诚冉洗过的菜,在案板上切过,又去勾动炉子,炉火露出火苗,再去拿锅刷过,王诚冉把油盐递过来。陈方春说:“诚冉真懂事,知道帮大人做饭。”王诚冉说:“我七八岁就帮妈妈烧火做饭的,我也会炒菜。”陈方春说:“是吗?今天咱炒两个菜,一个你来炒,一个我来做,看谁做的菜好吃。”刘桂花说:“王诚冉,陈教授给你下战书了,你敢接吗?”王诚冉说:“这有什么不敢的,我先做一个菜。”陈方春说好,在一边看王诚冉烧干锅,倒油,放葱花横丝,再放青菜,翻炒,放些水,再翻炒,彩色稍微一变,便起锅。陈方春说:“刘嫂,你教孩子做的吗?”刘桂花说:“没有,都是她自己在一边看着学去的。”陈方春说:“诚冉,你是个聪明的孩子,会干活的学生更会学习,你的学习一定不错。”王诚冉正要说话,刘桂花说那边说:“我家冉冉听话懂事,学习全校前十名的。”陈方春看王诚冉露出得意的脸色,紧跟着夸赞了几句,他知道,什么样的孩子都渴望被人肯定。
吃完饭,王诚杰跑回来,陈方春说问王诚杰怎么回来的,王诚杰说自己从奶奶家来的,陈方春又问,没人送你吗,王诚杰说,不用送,我一个人认识路。陈方春对刘桂花说:“不行啊,孩子不能一个人往家跑。”刘桂花说:“你这话让我想起你曾经说的让孩子从小有温暖感,嗨,没办法,村里的孩子都这样,这家串到那家,山上山下的跑,没大人跟;你说的也有道理,村里孩子在这种环境下长大,真的不懂的什么是关心,是爱。”陈方春说:“你看许多回忆母亲父母爷爷奶奶的文章,包活那些大家的文章,基本上没有这类细节,都是些长辈如何劳累如何辛苦,如何给孩子们做好吃好喝的,关心生病等等的,但少有长辈与晚辈的陪伴朋友般的情谊,切磋技术文化。一个民族的习惯就在细节处显出它的特点特长,甚至希望与未来。”
刘桂花看看王诚冉去里间写作业,王诚杰在那里看着玩,就问陈方春:“你说老年女性性压抑,七八十的人了,还有性?”陈方春想大笑,却又忍住了,说:“老年人当然有性啊,即使没有那种生理欲望,你看武则天六七十岁上身边围满了面首;唐明皇七十多了,还离不开杨贵妃。姐爱俏鸨爱钞,老年人对年轻人的依赖多是心灵的满足生理上的羡慕;再说,这个性也不完全是生理上的,是人性。”刘桂花“啊”一声,说又是人性。陈方春说,孩子在,不讨论了。你不是问我那天下雪写诗了吗,今天上午哼写出来,我给你写下来。
刘桂花拿来一本厚厚的记录本,看着那封面和书页都发黄了,猜想可能是刘桂花以前的日记本,等刘桂花翻到一页空白,在上面写下一首七律:
元月十日踏雪寻梅
北方山上两飞龙,一望在西一望东。
银甲银盔闹雪海,红霞红日隐形容。
老夫蹀躞玉蝶舞,童子欢欣黄犬腾。
更喜冬梅吐蓓蕾,危崖九里香玲珑。
刘桂花默默念过一遍,问陈方春,最后一句什么意思,陈方春说:“危崖是北方庄东西北三面的山崖;桂花又叫月桂、丹桂、木樨、九里香,这是写你攀岩撬那块石头,就是最后两个字玲珑,那块七窍玲珑玻璃心的石头,又暗含饱绽蓓蕾的红梅的香气。”刘桂花无声的拍着双手,高兴的说:“以后你就叫我九里香吧。”陈方春看看刘桂花,心里一动,说:“好。”又问她:“下午你二哥和他岳母去我那里,我给她们端茶送水,你有些不以为意啊。”刘桂花说:“这个你也看出来了?”陈方春说,是不是嫌我说话迂腐,刘桂花说:“你说的啊,我没这意思。”陈方春说:“可能习惯了,我在写一部古代题材的书,那里边有很多这样的客套话,竟带到现实中来了。”刘桂花说:“我说呢,怎么那么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