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回到家,商量着去不去bj,李宏宾说:“你说过,命是他自己的,看他造化吧,别费那个心事了。”杨河芬说:“命是他的是不错,但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他走吧;还是去看看吧。”李宏宾说:“镇上刚把我抽去帮忙,等过了这几天再说吧。”杨河芬说:“你请个假,孩子的病不能耽误。”李宏宾说:“刚过去怎么好意思请假,忙不几天,不会耽误的。”
李宏宾并非不想给李潇辛看病,但看着李潇辛每天安安静静的样子没有什么大碍,就想等几天再带李潇辛去看医生。李潇辛没等到他父亲闲下的时间,三天后走了。杨河芬伤心的哭着李潇辛,说孩子到死没弄明白病因,是个冤死鬼还是屈死鬼没地方说理去。等收拾李潇辛房子的时候,才模模糊糊的明白李潇辛的死因。
李潇辛床下抽屉塞满了药瓶,催智的发情的安眠的避孕的甚至还有毒药,五花八门。李宏宾夫妻震惊的连声叹息,就要找那个曾经的儿媳妇,可想来想去,又放弃了。他们相信命运如此,何必多事,走就走吧。
李潇辛的丧事按成年人举办,按照村里老人说的说法,李潇辛结过婚,虽然没有孩子,但总算走过一次成人走过的路,依照旧例,应该给李潇辛过继一个孩子,让他有后,年年得到如神灵一样的祭祀,享受后人的飧飨。
村委们帮着完成李潇辛的丧事,刘桂花对陈方春说,人死灯灭,谁都一样,可怜李潇辛这一生憋屈极了。陈方春说,这孩子说不上憋屈,生来死去才真正的算得上无牵无挂,唯一遗憾的,他父母不该给他娶亲,一味为他好却不想是害他。刘桂花说,李宏宾两口子也没想到这个下场啊,如果知道,给他们金山银山也不会干。陈方春说,可能农村人有这习俗吧,说不定当初李宏宾夫妇还以为能给李潇辛留个后呢。刘桂花说,李潇辛那样人了,去哪里留后。陈方春说,你看李潇辛的女人,给他吃那些药,有为自己想的,也有为李潇辛着想吧。刘桂花说,有可能。又说:“李宏宾夫妻日子不算坏,你看他们后面的两个孩子多成才。”陈方春说:“老天给她他们的报答吧。”刘桂花说:“人和人不能比啊,李宏宾夫妻有苦有乐,苦尽甘来,这让我想起一对夫妻来。”陈方春问:“是谁?”刘桂花说:“是我大姐家的外甥刘鲁阳一家。”陈方春说:“可得闻乎?”刘桂花笑笑说:“沏杯茶来。”陈方春说:“新沏阳羡茶,北方庄古井水,请慢用。”说着递上茶碗。刘桂花咯咯咯的笑弯了腰,说:“没法说下去了。”陈方春说:“您先消停片刻,我恭候佳音。”刘桂花说:“你别绉了,我喝口水再说。”
刘鲁阳是刘桂花大姐刘桂芳大女儿刘元清的丈夫,刘元清曾对刘鲁阳说,我妈妈姓刘,嫁给姓刘的我爸爸,我又嫁给刘姓家,以后的孩子叫起来,外人以为是一家人呢。刘鲁阳说,四海归一,天下一家,张王李赵遍地刘,五百年前都是一家,管他一家不一家呢。
刘鲁阳是政府秘书处科长,刘元清是县妇联宣传科长,刘鲁阳的工作比刘元清忙,那是实打实的的忙,各种文件处理,各种会议文件的准备,领导的发言稿、各种活动的安排、组织、协调,信息收集与整理,信息文件上报下发分送,送往迎来、通知通报简报编写,年初年终大型会议时,能把人忙的晕头转向而又不能晕头转向,名义上叫“以文辅政”,实际上是领导的小喇叭、小参谋、小跟班。
刘元清的工作比较规范而清闲,是那种早九晚五规规矩矩上下班的工种,偶尔有个加班,参加或列席会议,指导下级工作,写写宣传文章在党报或内部刊物上发表。刘元清不仅是妇联一支笔,工作总结、情况通报、典型发掘等等的文章常见诸报端,而且还写点文艺作品,诗歌散文小说曲艺等等都有涉猎,并且也在报刊上发表,催稿约稿的又多又杂。
政府大院的闲人们经常看到刘元清的身影,却很难捕捉到刘鲁阳,刘鲁阳一半时间住在办公室会议招待所宾馆,刘元清以家为家爱家敬业,但人们发现,刘元清很少干家务,洗衣做饭炒菜一般是刘元清母亲的活,刘鲁阳只要在家,这些活能乐此不疲的干,有人就常见刘鲁阳的手上沾着干面,衣服上有菜汁,半夜里刘鲁阳晾晒衣服,一大早下楼买早点。熟悉的朋友问刘鲁阳,你老婆不会做家务吧,刘鲁阳告诉他们,刘元清不是不会干,是没时间干。朋友说,要说没时间,你才没时间呢,刘鲁阳嘿嘿一笑不再说话,朋友就以为刘鲁阳内秀妻管严。
刘鲁阳听着朋友嘲讽的话,心想,你们懂什么,我老婆干的那活,你们再学三辈子也跟不上。
刘元清写文章写文艺作品,除了妇联那边和主管部门领导以及内部人员,知道的不多,而且那些知道的人,仅仅知道刘元清那一支笔不过写点宣传材料,至于刘元清文艺创作的事,想知道也指知道不了。因为刘元清发表艺术作品用的是化名,用学术专业的话叫笔名。与报刊杂志稿件通讯的来往,刘元清写的是她姐姐刘远梅的地址,刘远梅在新华书店工作。
刘元清的确没时间做家务,她的脑袋里装满了各种材料素材故事传说,而且有空闲还要不断地充实自己——看书。搞创作的人都知道,不看书的创作属于经验与灵感抽血,看书,带能跟上时代和艺术氛围。
刘元清长的白净清秀瘦削,仿佛从地窖中刚走出地面,弱不禁风的样子让人看着担心,就怕一阵风一个响雷把她吹走或是炸飞。谁能想到,这样一个弱女子,头脑里藏着万千书籍千万锦绣,一旦下笔,就能如蚕吐丝如织机防线而不绝如缕绵绵不绝呢。
知妻莫如夫知夫莫如妻,刘鲁阳全力以赴做好他的工作,也全力以赴支持妻子的创作,每当妻子悄悄的在饭桌上加一道上档次的菜时,刘鲁阳就知道,刘元清的稿费来了。这时候,刘鲁阳和刘元清相视一笑,眼睛里充满无穷的恩爱。刘鲁阳说世人都知道你是妇联一支笔,他们哪里想到你是文艺青年没几年也许创作等身拿个大奖一鸣惊人呢。刘元清说,我那是个人爱好,想到哪里写到哪里,可没你这样大的期许,每当听到领导们的报告,我就想,又有谁知道这份报告中,很多思想和理论是我家老公的呢。刘鲁阳一笑,摆摆手说:“我哪有思想,跟着党报文件抄呗。”
有人说,政府和党委家属院里很少看到夫妻溜圈逛街的,其实不光看不到夫妻逛街溜圈,也很少看到男的或女的单独上街进商场的,原因很简单,住在那里边的,大都有一官半职,官场的约束与环境,使他们没时间没兴趣没必要进商场逛大街,在官场这个特定的圈子里,一个人要是逛大街进商场的时间多了,这个人的出息也就到此为止了。就如老百姓,一到饭点就进家的男人好像没多大的出息,许多女人骂自己的男人窝囊,其中一个理由就是男人恋家不如恋事业的劲头高,仿佛男人就该天天满世界跑,他们唯一的任务是往家里搂财,要家庭风光就要靠男人。
但刘鲁阳和刘元清却很例外,细心的人也发现,刘鲁阳夫妇每周都有一两次一起逛商场溜大街的习惯,而且很少看到他们手里提着什么进家,往往怎么去的怎回来,一根头发不掉,一粒灰尘带不进来。外人不了解就里,但刘鲁阳明白,他陪刘元清观察生活收集生活素材呢。
刘元清大学政治系毕业,悄悄上过文艺创作方面的函授学校,拿过毕业证。那种刻板的授学模式并没有教会刘元清多少创作技巧,但观察与思考的优良品质让刘元清大受裨益。每当才思枯竭,比如一个特定人物的动作习惯如何描写,一个特殊场景如何构思与速写,她就叫上刘鲁阳跟着他去特定场合环境去看看,等回家后,立刻展开纸张,一挥而就,近几年更多的是敲键盘。
刘桂花讲完刘元清的故事,跟着一声叹息,陈方春说,刘嫂有什么感慨吗?刘桂花说:“人家这生活多自在,有目标有节奏,凭自己的兴趣写作,真是世界上最好的生存方式啊。”陈方春说:“你可能在中学时代就有这种向往吧?我大胆的猜测一下,你一定受了某个人的影响。”刘桂花看看陈方春,一脸思考的神态,低下头不说话。陈方春说:“我问多了。”刘桂花又抬起头,望着陈方春说:“你怎么这么会猜,跟你说说也没关系的——可你不能把我写进你的日记或作品里。”陈方春说:“你相信我不会写你吗?如果我写,可能只是你百分之一的故事吧。”刘桂花说:“我相信你,你不是跟王向明写信吗?王向明说你每封信都提到我,写的我什么啊?”陈方春说:“那几封信,你早晚会看到的——我等你说说你的故事呢。”刘桂花说:“我受我的高中数学老师的影响很大,他的学教的好,很适合我听,而且他进行小说创作,写写诗歌散文什么的。我当时是数学课代表,偶然一次机会,我在他的办公桌抽屉中看见过那些小说手稿,完全是他的笔迹,而且他有时在课堂上讲那些故事。我在高中遇到两个好老师,数学老师算一个,另一个是语文老师,常常在班里跟我们讲古今中外的那些作品,大段大段的背诵古诗词和名著经典描写语段,我在课外看的书大部分是那两位老师收藏的。有几次,语文和数学老师都讲他们的愿望,嗨,给你想的一样,找个安静的地方,看书学习创作。”陈方春说:“你们的那两位老师很有个性的吧?有个性和强烈的个人爱好并能去做的,对学生的影响很大。”刘桂花说:“他们是有个性,与其他老师不同,别的老师上课,古板照本宣科,他们不但上课生动,而且课外发挥的多,让学生很受益。”陈方春说:“老师能给学生留下深刻印象,也许是一句口头禅,一个动作,而上课的内容不容易记住。”刘桂花说:“他们两个老师让人印象深的太多了。比如数学老师不用工具就能把几何图案画的很整齐,他爱敲眉头,一敲,把前额搞的花儿呼哨的;语文老师最爱说的一句话是‘我的青春啊全撒在你们这些小皮虫身上了’,尤其是在学生不听话的时候,另一句话是‘谁与我论英雄’,讲到热烈处学生听得有滋有味时就爱说这就话。”陈方春说:“这老师了不起啊,他有自己的思想,不拘泥放的开。”刘桂花说:“我的初中语文老师那个板板正正,每堂课一个模式,这个老师每堂课不一样,尤其是刚上课,学生不知道他的第一句话要说什么。别的老师,一上课就是,‘同学们,我们上一节课讲到’什么什么了,‘今天,我们学习......’调皮的学生,在底下压低声音跟着学。”陈方春说:“这老师对教材有研究,敢于取舍,很多老师,是跟着教案参考书教学的,离开教科书可能不知怎么讲课了。”刘桂花说:“这辈子遇到一个好老师很幸运了,我遇到了三个。”看陈方春要寻问她的神情,接下去说:“第三个是你。”陈方春说:“谢谢刘嫂的夸赞,我都有些飘了。”刘桂花说:“还刘嫂呢,你一说刘嫂,我就感到自己成老太婆了;以后叫我名字得了。”陈方春说:“叫你刘嫂是尊称你的,特别是在有人的时候。”刘桂花说:“叫我九里香呢?”陈方春说:“九里香带着一层溺爱。”刘桂花说:“你还溺爱我啊,我倒没觉出来。”陈方春说:“那是我们两个人在一起,特别是你调皮时,很像我的女儿撒娇。”刘桂花说:“我把你看做父辈的人一样,调皮的时候,忘乎所以了。”陈方春说:“这是你的性格使然,没关系。叫你的名字也行,但不如喊刘嫂自然。因为农村对女人的称呼大概还是称呼什么什么他妈,他什么什么的居多。”刘桂花往往屋外,说:“随你便哦,你喊着自然为好——这西红柿长大这么大?”
陈方春起身走到院子,刘桂花跟着出来,王诚杰在那边逗狗玩。陈方春仰头看看太阳,说:“这几天连着响晴,对蔬菜的长势好,明天可以摘西红柿了。”刘桂花说:“现在的西红柿酸,不知道这个怎么样?”陈方春走进菜畦,弓着腰歪歪头斜着身子往西红柿架子上看,就发现一个红了一多半的柿子,走进去摘下来,刘桂花接过去走进屋去洗,一会出来,举着柿子说:“我先咬一口了。”陈方春笑着说:“看你急的,屋去用刀分开。”刘桂花说:“我先吃一口尝尝,好吃了再切。”说着咬了一口,咀嚼了几下,说:“嗯,这个品种好,甜的。”就去屋内拿刀切分成三块。陈方春接过去没马上吃,看着王诚杰出的满嘴红,把他的那块递给了王诚杰。刘桂花说:“你自己也吃一口啊。”陈方春指着西红柿架说:“你看,明天这个时候,那几个柿子就熟了,吃不完的。”刘桂花说:“你孩子小时候,你也是这样疼他们的吧?”陈方春说:“小孩子该疼就疼,等他们长大了,再想着疼已晚啦。”刘桂花说:“再疼你的孙子孙女啊。”陈方春指着王诚杰说:“这不疼上了吗。”
吃过西红柿,刘桂花带王诚杰去洗手洗嘴脸,走出屋子后,对陈方春说:“你看这天气这么好,还想出去玩吗?再几天天一热,不好出门啦。”陈方春说:“五月十月是北方地区最好的月份,不出去走走,对不起上天的赐予,但身不由主啊,每个人有很多事要做的,就凭想象感受大自然说的美丽吧。”刘桂花说:“你想走走的话,给我说,别强迫自己闷在屋里,我给你借车去。”陈方春说:“等下个月吧,五一刚出去,我再乱走,人家真以为我是游山逛水的呢。”刘桂花说:“你怕人言。”陈方春说:“哪里怕了,是要节制自己。古人尚且知道止乐盘戒冶游,何况有很多事催着我们去做呢。”刘桂花说:“我误会你了。”陈方春说:“你没有误会我,我不是也想着把你们泗城的山水逛个遍吗,但想法归想法。”刘桂花说:“你的自制能力很强啊,向你学习了。你刚才说用想象与大自然交流,那你可以写大自然的诗歌吗?像北方庄这个地方的风景。”陈方春说:“我在给王向明的信里写过几首,等王向明回来,你把信要来看看。”刘桂花说:“就是嘛,不有佳咏何伸雅怀,我知道你会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