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嚏!啊……啊嚏!”药蓠连打了两个喷嚏,不由地裹紧了毯子。
羽人把他们救上来之后就没有再说话,而是自顾自地收拾起破碎的紫砂,重新摆好一套茶具开始沏茶——不一会儿,三杯热茶就出现在我们面前。
我心有余悸地望了一眼窗外,原本潮水般往上涌的鬼影竟陆续地退了下去,在不远处起伏蠕动,发出不满的“咕噜”声,就是不敢上前。
药蓠将两只手放在茶杯壁上取暖,突然背过脸去又打了一个响亮的喷嚏。
见此情景,我已有些糊涂,望了望低垂双目的枭哥,又看了看正在抹鼻子的药蓠,忍不住向羽人开口:“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羽人小心翼翼地扶正了歪倒的烛台,双眼隐没在宽斗笠投下的阴影中,嘴角缓缓上挑,轻飘飘道:“多年不见,别来无恙啊……”
“什么?”我更加不解。
话音落处,药蓠一仰脖喝完了杯中茶,回应道:“久别重逢,仁兄一点儿没变啊!”
“你也是老样子。”羽人收拢双翼,跳至榻上,与我们三人对坐。
见药蓠低头冲茶不再言语,我又急了,忙问:“你们认识?那,那羽人兄你刚刚……为何还大打出手?”
药蓠手一抖,几滴茶水溅落几上。
“为了试探,”羽人不紧不慢,“你们与药小爷是否是真交。”
“当然是了!”我闻言一拍桌,震得茶杯险些翻倒,“我、枭哥和阿蓠,可是过命的交情!”
羽人含笑,伸展双翼拱手道:“隐士泉生,见过二位兄弟,先前多有冒犯,还请见谅!”
“泉生兄,不必多礼!”我很豪气地一摆手。
“既然如此,”枭哥终于抬起头,开口道,“你和阿蓠早就认识了?”
羽人坦然一笑,弯下腰去,再露面时爪中多了两坛老酒,往案上一放,透骨醇香!
“姑苏酿?”我惊道,药蓠也看过来。
“藏了十多年了,今日故人与稀客皆在,喝个痛快!”泉生说罢,给我们一人倒了一碗,见药蓠抱了坛子要干,忙将他拉住:“你这身子行么?”
药蓠想了想,舔唇道:“两碗……可以吧?”
酒过三巡,泉生自屉中取出一包木屑,放入香炉中捻燃,一时间沉香如蓝烟袅袅,盘旋而上。此情此景中,他娓娓开口:“药小爷,可否允我讲一个故事?”
“讲吧!”药蓠干掉了第一碗老酒,在香雾中与我们相视而笑。
九年前,滕王阁外残阳如血。
渺远的笛声划破长空,一身行者装扮的男孩斜倚在雕栏旁,目光茫然地望着远处的水天一色。山色碧空,红云万里,几艘帆船从山间驶出,在波光粼粼的湖面上投下偌大的倒影。
男孩知道,此刻自己晚归的父亲正一身名牌,悠闲地站在游艇的甲板上,说不定手里还捧着香槟,频频与某个满嘴油光的客户碰杯,还有那些阔绰的游客,在江面上纵情狂欢时,总会将各色鸡尾酒洒入水中,红红绿绿的色彩随荡漾的水波化开,好似酝开的染料。
男孩撩开长发,轻呷一口手中的葡萄酒,听说这是西班牙酒庄的倾力酿造的,味道果真不一般——但在余韵上,还是比古法酿制的姑苏酿略逊一筹。
“阁中帝子今何在?槛外长江……空自流哇!”杯酒下肚,男孩仰天长叹,言语前竟流露出一丝脱俗的惆怅。
“少爷?”话音落处,一个瘦削的伙计赶在近前,哈腰向男孩道,“时间不早了,该回去了。”
“等等!”男孩不耐烦地一摆手,目光并未从遥远的天际挪开。
伙计欲言又止,转身无奈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