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止然微微垂首,安静地盯着手中的咖啡杯,一股淡然与疏离的气息缓慢地扩散与蔓延。
半晌,他才抬了眸,笑道:“苏先生既然有了决断,是否介意听听我的意见?”
苏莱归饶有兴趣地看着他,道:“慕六少爷,请说。”
他泛白的指节握住咖啡杯沿,松开,又握住,反反复复,乐此不疲,“您与萧家联合对抗我慕家,可是沾不上一点好处的。”
“此话怎讲?”苏南城皱了皱眉,问道。
慕止然不慌不忙,晏然自若,气定神闲,道:“据我所知,您与萧震林曾经同是洪帮洪先生的左膀右臂,后来洪先生去世,你们各领了一些小弟,瓜分了码头与产业,算起来你们交恶已经有数十年之久了,如今萧震林来联合你,未必就出于真心。”
苏南城沉了声音与视线,只道了句,“说下去。”
“萧震林这个人说话言而无信,又偏要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所以才会如此注意舆论的压力,这种人也就是众人口中所称的‘伪君子’。实不相瞒,昨夜他刚刚回来,还曾找过我,但我拒绝了与他的联盟。”
苏南城半信半疑地看着他,打了个响指,门外的马仔应声而入,两人一阵耳语,那马仔便出了门去。
慕止然笑了笑,神色平静,眸中的深色缓缓褪去,“再说,苏先生您一直与他分掌公共租界内的产业,难道就不想有一天将他驱逐出去,独掌江山吗?”
苏南城冷哼一声,道:“独掌公共租界,早晚都会实现的!”
“所以在这之前,你更不可以与他联合,对我法租界出手。”他的声音如一泓清泉,缓缓淌过,却让人不得不用心倾听,“一来,您与萧家从未将势力渗透入法租界,到时势必要再兴起一股重新瓜分的浪潮,这前方的路都是未知,您的胜算不比他多,您要法租界,会比取得整个公共租界付出的代价多上许多。”
“二来,我们慕家在法租界内经营各种产业,从未阻拦过您苏家的事业,我们平日井水不犯河水,风马牛不相及。而真正阻断您财路的,就是与您共掌公共租界的萧家。若是没了萧家,您可以想象一下,您在公共租界内呼风唤雨的程度势必又会再上一个新的台阶。”
苏南城默了默声,这慕止然虽是晚辈后生,但说的话逻辑严密,极有道理。
门外响起了轻微的敲门声,苏南城道了声请进,便见刚才那个马仔附在他耳边,又是一阵耳语。
那马仔说完话,便出了门,苏南城抬起眸子,瞧着面前慕止然云淡风轻的笑容,道:“我刚才叫人去打听了,萧震林回来是果然是先见了你。”
“是的。“慕止然轻轻一笑,藏匿于阴影中的眸子愈发透亮,“萧震林这个人两面三刀,难保不会借您的势力清除掉我之后,再转而将您干掉。您与他曾共处与洪帮手下,想必应该比我更了解他的为人。”
苏南城顿了顿,回忆将他带回了十年前。
那时他与萧震林都有望接管洪帮,可在一次事件中由于他表现优秀,洪先生就将这洪帮传给了他,却没想到萧震林率众反叛,硬是在公共租界重新划出了一个新的势力。
萧震林的野心,绝不止在公共租界与他分庭抗礼这么简单而已。
他抬起眸子,笑了笑,“慕六少爷,你的建议我会回去好好考虑的,这几天一定给你个答案,你且放心。”
慕止然点了点头,目送他离去,薄唇轻扬,唇形勾勒起一个优美却淡然的弧线来。
“六爷。”酩彦推门而入,见他毫发无损,暗暗松了一口气。
慕止然自然瞧得出他的担心,缓缓一笑,“你不用替我担心,苏先生不会把我怎么样的。他这人行事虽然乖张,但还有几分侠义在。而且他在此之前,心里本就没有确定到底要不要和萧震林一起对抗我们。”
“六爷怎么能如此肯定?”
“如果他心里真的确定了要和萧震林合作,今晚就不会来了。”他的眼光在酩彦身上淡淡扫了一圈。
酩彦点了点头,由衷佩服,“还是六爷有一手啊!”
他淡淡一笑,酩彦的表情却依然凝重,他的目光透着询问,酩彦见他如此,便硬着头皮开了口,“六爷,其实我知道您的用心,只不过……万一苏三小姐知道是您告诉了警署苏少爷往北方私运药物的事情,不知道会不会对您……”
他默了默,那淡淡的思愁在他眼中一闪而过,凝聚起一片粲然的波光来。
酩彦咽了口口水,又道:“六爷您的初衷只是帮苏三小姐把婚约解除掉,可是要解除婚约司马余那个老头又不肯干,您只好答应他要帮司马家去对付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