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鼎宇带着苏幕遮入了军营,高凌已知她要來,早就候在了一侧,如今见了她,也就淡淡一笑,算是打了招呼。
苏挽蕴站在一旁,见她來了,本欲寒暄,可又想着有这么多人在场,也就顿了顿,不说话了。
“苏三小姐,令兄已经醒了,不过情况仍不容乐观,我想你去劝劝他,一切还是以国事大局为重。”
高凌这番话说得沒有一丝情感在,她默了默,点了点头,表示知晓了。
苏挽蕴这才上了前去,伸手挽了她,两人一同往病房走了去。
“莱归哥哥现在的情况如何了?”
苏挽蕴微微蹙眉,那双眸子缓缓地垂着,睫毛遮挡住满眸的水汽,小脸蒙上了一层煞白的气息。
“不容乐观,他初醒时是我在他身边照顾,可他竟像不认识我一样,我与他说话,他倒也是听不见的,每日就盯着手中的那封信看,我有许多想要和他说的话,可他连正眼都不瞧我一眼,不对,他是正眼不瞧任何人。”
苏幕遮听了这话,心里愈发沉甸甸了的,小八跟在两人的身后,想起了这个护士就是苏大小姐,而她们一起讨论着的人,怕就是苏少爷了。
“小八。”
听得苏幕遮唤他,他忙应了一声,上了前來,“苏三小姐有什么吩咐?”
她看了小八两眼,倒觉得小八恭恭敬敬的样子有些好笑,微微扬了扬甜橙色的唇角,声音轻盈悦耳。
“我要进去看看,你就在门口等着吧,我若是唤你,你要立马进來。”
小八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苏挽蕴也明白了这是慕止然派來保护苏幕遮的马仔,便也冲他礼貌地笑了笑,闹得小八倒有些莫名其妙了,心想着眼前的苏挽蕴与从前两人相见时的模样简直是判若两人。
苏幕遮轻轻推门,走了进去,滢亮的目光落在苏莱归身上,蓦地一怔。
他消瘦了许多,那双本就黑亮的眸子愈发凝重了,眼睛下面是一片隐隐的乌青,似乎是整夜整夜不睡觉所致。他垂着眼睑,瞧着手中的信笺,压根沒有意识到有人來了。
苏挽蕴给她使了个眼色,自己轻轻扣上门出去了。
也不知是汀州的秋天來得急切,还是病房本就阴冷,她竟感到一股寒意袭了过來。旁边的小灶上烧着一壶开水,却也沒能为空气添上一丝暖意。桌上的煤油灯黯淡地亮着,沒有照亮丝毫。
她往前走了几步,本想张口唤他,却突然觉得嗓子被什么东西糊住了一样,如何也开不了口。
他似是读完了信,轻轻叠了起來,压在了枕头底下,看也未看她,只是道了句,“换药吧。”
她怔了怔,慌忙转身,声音提高了几分,“叫人换……”
她话音未落,便听他那冰冷有力的声音骤然响起,“等等。”
苏幕遮抿了抿甜橙色的唇,回过头來,苏莱归不觉一怔,毫无防备地,她就这样出现在自己面前,让他朝思暮想的幻境成了真实。
他支撑着起了身,苏幕遮忙去扶他,他那黑亮的眸中噙着笑意,冰冷也融化了一圈。
“幕妹妹,你怎么來了?”
他的声音与往昔沒有任何变化,只是又添了一份低沉与沉稳,他笔直地站立着,身姿挺拔,比往日多了一分正气,目光愈发深邃,让人看不清他所思所想。
她鼻头一酸,忽而想起了这么多年他在身边对自己的保护,止不住地便哭了出來。
“好好的,怎么哭了?”他伸手帮她拭泪,唇角终于泛起了一丝笑容。
她避开了他的指尖,自己在脸上随意地抹了一把,这才扬起滢亮的眸子,定定地看着他,“我能不來吗?我若是再不來,你是不是还不吃不喝,也不重新打起精神?”
他怔了怔,微微一笑,缓缓走着,坐在那张椅子上,伸手拿出一根烟,咬在嘴里,却突然摸不见打火机了,不由自嘲地笑了笑,将烟丢去了别处。
“从今天起,我会打起精神來,我如今是一名军人,哪里需要,我就会在哪里。”
他的声音又往下沉了几分,冰凉得让人心惊。这次见面,苏幕遮觉得他大不一样了,可究竟是哪里变了,她又说不出來。
“这封信……”
他缓缓地站起身子,往前走了几步,面着那个小炉,听见水壶突突的声音,还未等她反应过來,他就将信扔进了炉子里面,那封信纸瞬间燃烧殆尽,成了一堆灰烬。
“你这是……”苏幕遮不明所以地看着他,心头犹如刀绞。
“这一年來我与你通信,看得出你字里行间中的抗拒,我想要的东西我必是要得到的,而你,我如今已经不想了。”
苏幕遮愣了愣,怔怔地看着他,他别过脸去,她看着他的侧颜,恍恍惚惚想起,往日依稀,走廊上一个挺直的身影靠墙站立,灯光下,他的眸子闪耀着黑亮的光芒,他的身影混合着孤独的烟雾,一丝一缕地弥散在空气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