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已用尽了全身气力将这些话喊了出來,不知能传到何处去。可她又做了惊为天人之事,她一个公主竟硬生生的对着那些带兵征战的糙汉行了跪拜礼,如此大礼,她一生也沒个几回的。
“公主!”北川站在她身侧,想要将她拉起來,她执意不肯,若是这般也不能阻止余能一干人等,也无了办法了。
余能将自己腰间的佩剑拔出,是一把带着暗纹的鎏金宝剑,剑身在苍穹下泛着乌光。他将乌剑丢到纳兰堇的跟前,鸟羽上沾染着白色霜花,黝黑的皮肤在雪地中异常的显眼。
“你叫我们放过苍生,你们可曾放过我们?!你叫我们平息怨气,那你在两军前自裁!我......就让这件事过去。”
纳兰堇将头颅缓缓抬起,一头青丝夹带积雪,她双手捧起那把鎏金宝剑,冷笑一声。
“余能!就算你今日不想降,也沒有出路了,要么战死,要么就投降,公主的性命,岂是尔等能够觊觎的!”北川一肚子的怒火,纳兰堇给他们行跪拜礼已经是辱沒了皇室的尊严,如今得寸进尺想叫她自裁?!痴心妄想。
“呵??”纳兰堇忽然又冷笑一声。
可声息太小,被两军的争执声给沒过了,她用宝剑撑着身子,晃悠着起身。
“以吾之死,换浣月半壁江山......也算是值得了。我自知愧对百姓,愧对先人,愧对这世间的人,纳兰堇便以死谢罪好了......”
正当北川与众人反应过來时,纳兰堇已提着鎏金宝剑架在了自己的项上,欲要阻止,却为时已晚。
纳兰堇手与头颅向左右不同方向转过,霎时,美人,赤血,青霜,全映在了数十万的将士眼里。
这一刻显得如此的缓慢......当热血喷涌而出,如红梅烙在皑皑白雪之上,纳兰堇也应声倒下。
“公主!”北川跪倒在她身旁,他将自己的脖子上的方巾扯下,欲为她止血,奄奄一息的纳兰堇却轻声一笑,北川这个书呆子,他随军征战,难道还沒见过人死吗?
她乏了......她渐渐的合上双眼,她能在睡梦中感觉到自己逐渐停止的心跳,感受到自己越來越轻的鼻息,直到胸脯停止起伏......所有一切都陷入到黑暗之中。
樊华从山丘下从容行至纳兰堇的身边,与纳兰堇如此不同,他似一只黑鸦,一身黑色袍衣,欲要遮天蔽日。
他眼角流下一滴泪,也不逝去,任着风雪将泪水冻在他的面上。青森随在他身后,一言不发。
他们都在山丘上看到了,亲眼看见纳兰堇一个旋转,就倒在了雪地上......可樊华沒有阻止。那一刹他的心是痛的,怎会有人肯将自己姓名白白的交出去?
他含泪下了山,所有人都在看着他,看着纳兰堇,看着那滩鲜血,除了风霜的呼啸,沒人再敢喧嚣。
樊华站在纳兰堇的身边,俯视着她,似乎已无了声息,他跪下,侧耳聆听纳兰堇已寂静的驱壳。
“死了......”樊华忽然开口说了这两字,眼角却止不住的流下泪來。
曼蝶死时他也曾流过泪,却不及纳兰堇这般不舍,他还想着她会与萨柯一起天荒地老,他们的孩子甚至还会叫自己一生爹或者大大。
他抬起头來,眸中满载哀伤的看着青森,却也还沒反应过來,他的嗓子已经好了......他不再是个哑巴了,可纳兰堇也走了。
青森将纳兰堇从雪地中横抱而起,方要踏出一步,樊华转过头,操着沙哑而低沉的声音道:“纳兰堇以身殉国,若是你们胆敢违约,我定叫你们车裂......不,痛不欲生。”
也是符合了他的性子,一开口说话就沒多好听的。鹿化痴傻的看着他,他竟然沒发现自己已能开口说话了。
樊华带着纳兰堇的尸身远离了两军汇集之地,鲜血滴了一路,似受伤的野兽逃了一路,樊华看着纳兰堇睡得安稳的脸,不觉惋惜。
似乎自己当初沒阻止她,是个错误的决定,可毕竟是她的选择......为友,当知其心,尊其之意,如此,无憾。
“你说,是要将她带回月城葬在皇陵好,还是葬在无垠大海好?”樊华转过头,悄声问青森。
“她以身殉国,就让她回到梦寐的故土罢。”青森答。
鹿化凑到樊华身边,用胳膊肘捅了捅他,“少主,你的嗓子好了。”他弱弱的提醒着,什么怪毛病呢,秦王那个神医都沒医好,纳兰堇一死就好了,眨眼之间的事情。
青森抱着纳兰堇的尸身,愣了愣,是沒错啊,真的好了,他刚才就说哪不对劲,不过也沒反应过來。
他现在也不知是该笑还是该哭,好事竟跟坏事撞一块了。
樊华用手摸摸自己的喉头,也沒觉得多开心,闷闷的应了声,叫青森将尸身搬回大凉军营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