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有些乱，灶边堆着许多竹筐，案板上摆着几碗酱好的杂碎，里外两间用一块灰布挡着，布上常用手撩的地方满是黑色的油渍。
“屋子里脏的很，让小公子见笑了。”薛屠户扯过一个条凳，用手擦了擦：“坐，坐。”
宁泰也不嫌凳上油腻，坐在上面，抬头问道：“薛大哥太客气了，院子的事怎么说？”
“问到两家。”薛屠户弓着腰，站在一旁，满是横肉的脸上泛起略带狰狞的笑容：“一家在城南的污泥巷，位置不好，屋子也缺了修葺，但挨着河，且租金便宜。”
“另一家呢？”宁泰一时间想不起污泥巷的情况。
“另一家却是个顶好的院子。”薛屠户伸手指着门外：“离我这不远，有三间屋子，院子也大，还有砖墙，离水井也近便，就是……就是有个说法。”
“什么说法？”
薛屠户挠着头，犹豫着说道：“这家是个寡居的妇人，月前才死了男人，没了依靠，便寻思租一间屋子出去，院子虽好，却要与那寡妇合住，这个……”
“要价多少？”
宁泰明白薛屠户的意思，自己一个少年武子，与一个寡妇同处，必然会让人在背后嚼舌头，但他并不忌讳与人合租，若是和其他武子，他是一定不干的，自己身上秘密太多，被人窥见了，怕是要出事，但一个新寡的妇人，倒无所谓。
“污泥巷那处每月要一吊半，需得半年一付，另一处每月只要一吊钱，但需得整年租赁。”
沉吟片刻，宁泰起身道：“薛大哥能否带我去看看。”
“租院子当然是要看的。”薛屠户直起腰，笑道：“我与那两户人家说好，今日上午会带人过去，让他们等着了，小公子，我们先去哪家？”
“先去近处的看看。”宁泰站起身，往门外走，忽然想起了什么，停下脚步回头问道：“污泥巷可是常开赌局的？”
“对，对。”薛屠户跟在少年身后，点头道：“是乱了些，但小公子是宗门武子，那帮人是没胆招惹的。”
宁泰没说什么，转身朝外走，薛屠户在前面引路，那院子确实如他所说，离屠户家挺近，往西过两条小巷就是。
“便是这家。”说着，薛屠户上前去叫门：“杨二嫂，杨二嫂，我是邻巷的屠户，带人来看屋子。”
宁泰看着一人多高的砖砌围墙，心里暗暗点头，附近这样的院子属实算是顶好的了，大门还包了铁皮，上面整整齐齐的敲满了铜制的铆钉。
“来了。”院子里传来一声软细的答应声，宁泰听着感觉年岁应该不大。
吱嘎……
大门开了道缝，露出半张怯生生的俏脸，眉眼生的极漂亮，鼻子挺翘，薄薄的两片嘴唇却失了血色。
“杨家二嫂，我带人来看屋子。”薛屠户让开身子，指着后面的少年，道：“这位是宗门武子。”
宁泰微微点头，问道：“可否让我进去看看。”
“公子请进。”杨二嫂打开门，侧身虚引，让二人进了院子。
宁泰没敢打量那女子，只仰头四处瞅，院子宽敞，还铺了石板，北面的正房略大，两侧的耳房一个做了灶间，另一个似乎是个小库，东西厢也不小。
“小公子，这院子没得说，左右就数杨二哥家最是气派。”
薛屠户指着正屋赞叹道：“当年建这处院子的时候，我才六七岁，附近邻居都羡慕的不得了。”
“确实不错。”宁泰很喜欢这里，院墙足够挡住外面的窥视，地方也宽敞，只是……
少年看向一旁的寡妇，这女子年岁不大，估摸也就二十出头，不仅模样生的极美，身段也好，穿着一身素净的络裙，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
“杨二嫂。”宁泰微微拱手，问道：“小子也是粗人一个，有些话便直说了，如有冒犯，还请见谅。”
“公子但说无妨。”杨二嫂含羞低头，声音细弱。
“听闻杨二嫂新寡，不知你家男人因何去世？”
“杨二哥是行商的时候被强人所害。”没等杨二嫂说话，薛屠户先开口道：“一行三十几人都给砍了，一个也没跑了。”
宁泰点点头，继续问道：“怎么不去投奔亲戚？”
“我夫家早已无人。”杨二嫂轻声答道：“娘家也无亲属可奔。”
“原来如此。”宁泰沉吟片刻，道：“我若住进来，怕是对你名声有损，这一点你可考虑清楚？”
“二郎死前借了一笔银钱做资，如今杨家便只剩我一个。”说着，杨二嫂抬起头，眼泛泪光的望着他：“无论如何不能留下欠债不还的恶名，至于我……待还了债，我自当殉情，以证清白。”
这时代的女子都被三纲五常所限，杨二嫂的打算其实在别人听来并没什么，但在宁泰听来却有另一番滋味。
沉吟片刻，宁泰道：“不如这样，每月我付八百文作为租金，另外二百文，算做杨二嫂帮我洗衣做饭的工钱，以短工的名义另签一份契书，这样说出去也好听。”
“还是小公子想的周到。”薛屠户竖起大拇哥，赞道：“这样就不怕别人说三道四了。”
“多谢小公子成全。”
杨二嫂对着宁泰行了个小蹲礼。
“那就这么定了。”
宁泰松了口气，对薛屠户道：“污泥巷那边便不去了，我本不喜人多的地方，还请薛大哥帮忙去说一声，莫要让人等着了。”
“好说。”薛屠户点头道：“我去请中人，咱们先把契书签了，我便去污泥巷那边。”
“有劳薛大哥了。”宁泰微微拱手。
“小公子客气，你们且等着，我去去便回。”薛屠户摆了摆手，甩开步子朝外走。
宁泰也急忙跟着来到门口，没签契书前，他是不敢跟杨二嫂独处一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