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他一张麻子脸,又是姓包的,大家都喊他包麻子。
可他却是货真价实的三十级办事员。
包麻子家过得一般,但却比大部分村民要很多了,起码他家的粮食勉强够吃。
在家家户户都饿肚子的年代,能吃饱饭,就是最幸福的事了。
更别说,仅仅只是半年没见,吉布楚和却一跃成为跟包麻子一样的未来干部,可谓是鱼跃龙门了。
村民们都很是羡慕,马屁声此起彼伏。
让海瘸子开心到咧嘴直笑。
“娃,你是怎么做到的?”
随着白发老人的提问,海瘸子也看向自己的女儿,其他围观群众也一样好奇。
吉布楚和却笑道:“这里那么冷,要不你们到家里坐下来聊?”
一句话把大家给逗笑了,其实不是笑,而是用笑容来掩饰尴尬。
看他们打哈哈的样子,吉布楚和接过自己的工作证,跟着海瘸子回了家。
十多分钟后,海瘸子家里,来了不少村里人。
家里的傻弟弟,还有忙碌的母亲,这个家,似乎跟她半年前离开时,没什么两样。
看了看还在忙着招待乡亲的父亲,吉布楚和什么也没说。
一杯开水而已,最多就是家里浪费些柴火的事。
而这个寒冷的冬天,谁家不烧炕呢?
乡下地区,越冬不烧炕,这个冬天是别想过了。
既然烧炕,那么开水自然是不缺的。
她从口袋里拿了一些瓜子花生出来,这是周济民放在她口袋里,给她解馋的零嘴。
“妈,你吃这个。”
在大家注意不到的地方,吉布楚和递给她妈妈好几颗大白兔奶糖。
并且还特意剥开了她手里留着的一颗,塞到她母亲嘴里了。
“甜不甜?”
第一次吃到这么甜的奶糖,她母亲当然是点头了。
这是来自女儿的投喂,除了嘴上甜,心里也甜。
两母女的互动,引来海瘸子的微笑。
突然,吉布楚和发现她妈妈居然在呕吐。
“妈你怎么了?”
大冬天的,要是生病了,可难受着呢。
而且村里还没有医生,得走十多里路的地方,才能找到临近村子的赤脚医生家里。
“妈没事儿,你别担心了。”
虽然她母亲是这样说,但吉布楚和却上了心。
而且她父亲的目光,总有些不对劲。
以前,虽然她父亲对母亲也很好,可现在是目光温柔,频频看向肚子里。
难道?
早已不是黄花大闺女的吉布楚和,很快就想到了一个结论。
那就是她母亲的肚子里有了。
只有这样,才能解释得通啊。
并且,家里只有一个傻弟弟。
偏偏因为她的关系,傻弟弟的准媳妇也泡汤了。
而家里也是需要传宗接代,或者说养儿防老。
因此,在这种情况下,她母亲再次怀孕,也就不稀奇了。
可是她母亲已经四十多岁,快五十岁了呀。
家里还有客人,她没有急着说这件事。
四十多岁的高龄产妇,不管在什么年代,都是很危险的事。
更别说,她母亲当年本身就落下病根了,身体不算很好。
再次怀孕的话,一旦出事,可怎么办才好?
坐下来,跟村里人聊了一会儿,中午饭的时间到了。
客客气气中,村民们离开了。
虽然很想留下来吃一口肉,但还是算了。
都是人情啊!
喝口水还没什么,吃一口肉,那就完全不同了。
毕竟都是乡里邻居,谁还不知道谁呢?
现在吃着是很爽,以后怎么还?
午饭的餐桌上,海瘸子沉默,他婆娘倒是想解释几句,可吉布楚和却不听。
四个人的饭桌,只有她那个傻子弟弟,一人吃得香。
“爸,我不同意让妈把孩子生下来,反正现在才三个月,还可以打掉孩子。”
“你这个不孝女,你是想让我和你妈,还有你弟弟,晚年没人照顾吗?”
“我虽然是女儿,可也一样可以照顾你们。”
“你都嫁人了,你照顾什么啊你?”
海瘸子气得吹胡子瞪眼,他这个想法,十分朴素。
可是女儿不理解,固执地非要打掉这个孩子。
换做是以前,海瘸子才懒得跟她理论。
但是,现在的女儿,翅膀硬了,有工作了,还是办事员,以后要当干部的。
就这,让海瘸子不敢太过放肆。
连父亲的威严都不敢抖一下了。
“厂里分配了一套房子给我,就在城里,我想接你们过去一起跟我住。”
吉布楚和沉默了片刻,突然说道。
是个孝顺的女儿,可为什么是女儿不是儿子呢?
海瘸子不禁暗自感叹,如果是儿子,那该多好啊?
“我们就不去城里了,在这里住习惯了,到了城里反而不习惯呢。”
“你既然在城里安了家,那就好好工作。”
“家里的事,就不用你操心了。”
“还有,明天我就去一趟那边,把之前的聘礼还回去。”
“以后你也自由了,在城里找个好一点的男人。”
“都老大不小了,该抓紧时间了。”
絮叨了好一会儿,海瘸子自个的眼睛都湿润了。
被女儿和自家婆子盯着,他还尴尬地解释说,今天风大,眼睛突然进沙子了。
屋里哪来的风和沙?
吉布楚和的眼眶也红红的。
终究,父母还是爱她的。
可惜就是这世道!
唉!
所以她很感激自己遇到了周济民,要不然,谁来拉这个家一把?
不过,她还是认为她母亲不适合再生孩子了。
太危险了!
一顿午饭说服不了她父亲,那就加上晚饭吧!
然而她母亲居然也是想着她父亲的,这可有些难办了。
正当吉布楚和还在想办法解决这件事的时候,门外却传来的动静。
村里人不多,百来号人而已。
可外面的动静却异常激烈吵闹,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吉布楚和跟随她父亲,走了出去。
看清门外的人后,她的美眸却瞬间瞪圆了。
门外,来了上百来人。
几乎把村子里的人都喊了过来。
不过,这些人却是泾渭分明,分成了两波人马。
其中一波人马的领头青年,赫然便是云权。
“额格其,你终于回来了,你知道吗?我可是找你找了半年呀,今天我看你还能逃哪里去?”
听到云权的声音,吉布楚和十分厌恶。
“哼,逃?我为什么要逃?”
“那更好,那就乖乖跟我回去吧,我可以既往不咎,只要你答应以后跟我好好过日子的话。”
看到变得更加水灵的吉布楚和,云权内心更加火热了。
以前的小麦色皮肤,虽然也很美。
但肯定不如现在的雪白色啊,跟雪莲山上的白雪莲一样好看,太迷人了。
“云权,你这是想什么好事呢?你凭什么要求我跟你回去?”
“你都嫁给我了,你父亲也拿了我的聘礼,你敢不认吗?”
“放屁!”
海瘸子突然暴怒,“我就是借你的钱而已,什么时候答应把女儿嫁给你了?”
所有人都被海瘸子的撒泼打滚儿,给震惊到了。
无耻之尤,我辈中人啊!
连吉布楚和都惊讶了一下。
旋即她也马上跟着笑道:
“说起来,我还忘记了呢,借你们家半年的粮食,都在这里了。”
“赶紧拿回去吧,我们家可是老实人。”
“但也不是谁都可以欺负的。”
“对了,云权,我还要提醒你一下,以后别再败坏我的名声了,要不然我让你好看!”
“我跟你可从没有去登记过,从法律上来讲,我们根本没有结婚。”
“你之前逼婚抢婚的行为,我就不计较了,但是你要敢乱来,我们也不是吓大的。”
随着她的话,村里的其他人都往前站了一步。
海瘸子更是从屋里拿出一把猎枪来,气势汹汹的样子,确实有些让人害怕。
气氛瞬间变得更加紧张了。
村里民风彪悍。
虽说因为战争等各种原因,导致村里男人急剧下降。
可是,这深入血脉的彪悍基因,哪能说丢就丢了呢?
云权这会儿也傻眼了。
似乎也对啊,他跟吉布楚和根本没来得及登记嘛。
所以从法理上来讲,两人确实不是夫妻。
而且说好的聘礼,变成了借钱!
靠,这个“借”字,用的可真特么的赞啊。
怎么办?
无论从哪里来讲,他都站不住脚。
这个哑巴亏,真的要咽下去么?
可要是不吞下去的话,难道真的打算用强么?
如此一来,搞不好就是血拼了,这能讨得了好?
脸色急剧变化,一会儿青一会儿白。
最后,云权还是忍了下来。
好汉不吃眼前亏啊!
看着云权等人拿着粮食离开,村里人都欢呼了起来。
吉布楚和也松了一口气,还好对方没有硬来。
要不然她今天也骑虎难下了。
当然,就算上面来人,她也能全身而退。
毕竟她是女人,天生的弱势群体。
当初她父亲跟云权之间的聘礼,也是他们才知道。
所以是非黑白,真不好说清楚。
今天回来的任务,总算超额完成了。
剩下的一件事,那就是阻止她母亲生孩子的事了。
家里,吉布楚和刚把乡亲们都送走,便拉着她母亲,准备先做通她母亲的思想工作,然后再单独跟她父亲说这事。
然鹅,她才刚起了个头,话还没说几句呢,她母亲就不乐意了。
“娃儿,以后我是要跟你爹过一辈子的。海家也不能没有后呀,真要断在你爹手里,他以后怎么面对他的先辈?”
别说海家了,村子里,哪家不是差点断后了?
太阳底下,压根没有新鲜事。
都是陈年旧事了,虽然没什么值得说道的地方,但这就是事实啊。
人活着,传宗接代其实并不只是任务,它更是动物的本能。
像很多现代人,都说不婚主义。
这些人都是不想结婚吗?
不,他们是不敢或不能。
别找什么理由借口,真要是财富自由、生活自由,还会在乎结婚与不结婚?
吉布楚和被她妈妈的话,怼得哑口无言。
沉默良久才道:
“妈,如果真的要把孩子生下来,那么您一定要跟我去城里住,那里有大医院,有全国医术最好的医生,我希望您可以平平安安。”
这次,换她母亲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是个孝顺的女儿,就是可惜,不是儿子。
传统观念,很难转过弯来。
不过,这件事,被吉布楚和强硬地坚持了下来。
她作出了让步,那么家里这边也应该让步。
何况,接父母到城里住,本来就是天经地义的。
海瘸子一听,这事儿可以啊。
不过,家里事情也多,走不开。
那就只能吉布楚和带她母亲一起回城了,他就不去了。
事情定下来之后,吉布楚和却没有立马带她母亲回城里,而是先出去了一趟。
村口处,吉布楚和找到了周济
民,把事情跟他说了。
“带就带着呗,等会儿我们在马上偶遇就可以了。”
“真让你和你妈妈走路回城里,天亮都走不回去。”
吉布楚和一听,顿时惊喜地点头。
偶遇好啊,这样就可以完美解释了。
“不过,你的演技要是不行的话,就少跟我说话。”
“以后你妈妈住在这里,你想要约会,就只能到城外了。”
“嗯嗯,济民你放心,我知道应该怎么做的。”
约定好之后,吉布楚和就回去了。
没一会儿,便带着她母亲急匆匆地出门赶路。
甚至为了逼真,被子她都带上了。
她身上的三十元钱,本来是要给她父亲的。
不过,她父亲没要。
家里本来就没有需要花钱的地方,就算是想花钱,在这穷乡僻壤,也没地儿花。
反倒是她带着她母亲到城里,花得钱的地方多。
被她父亲这么一说,吉布楚和这才没有坚持,默默地把钱收了起来。
母女俩走在路上,刚走出村口没多久。
后方就传来动静了,回头一看,正是拉着雪橇的旺财和它的二代们。
“娃,快让让。”
她母亲见她愣在原地,赶忙开口说道。
这年代,能有这么多只大狗拉雪橇的人,可太少见了。
放过去,这就是飞扬跋扈的代表人物。
然鹅,在吉布楚和她母亲惊讶的目光中,雪橇竟然在她们不远处停了下来。
“喂,两位同志,去哪里呀?要不要捎你们一段路?”
“我们去城里,您方便吗?”
吉布楚和刚开口应了一句,她母亲就惊吓地拉住了她。
来历不明的人,干嘛要搭话?
指不定会出什么事呢?
虽然去京城的路有点远,但慢慢走路去,总能到。
“哟,这么巧呢?那你们上来吧,正好捎你们一段路。”
两人自顾自地演戏,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等吉布楚和母女俩过来,看到雪橇上的猎物,不由愣了愣神。
对于吉布楚和来说,她是相当惊讶的。
因为雪橇上放着几只猎物,有两只的身体还是软的,还滴着血呢。
这么寒冷的天气,去哪猎杀啊?
而且,还是在那么短的时间内捕猎。
看来,她男人的捕猎技术,远比她想象的还要厉害呢。
至于吉布楚和她母亲,则是好奇和放松了不少。
对方是进山捕猎的猎人,跟她们就是偶遇而已。
再说,这会儿也是刚好下午的时间,从山里下来回城,也很正常。
上了雪橇,然后就是简短的交流。
交流过后,便陷入了安静当中。
周济民埋头赶路,加上风大,确实不宜聊天。
旺财它们迈开狗腿,撒欢跑得飞快。
好在路上还算平稳,加上雪橇的重量不轻,这才没有翻车。
要不然,速度再快一些,怕是要翻了。
赶在日落之前,京城的轮廓,已经可以看到了。
他没有送佛送到西,而是只送到了城里,便和她们分道扬镳了。
下了雪橇,吉布楚和拿出了两毛钱,非要递给周济民。
后者十分无奈地接过了。
这个钱,对他来说,九牛一毛而已,但却是这个年代很正常的搭车费用了。
之前在轧钢厂的时候,周济民就听车队队长王二牛聊过。
大卡车在外面行驶的时候,经常遇到搭顺风车的人。
一般情况下,根据距离的远近,从一毛钱到五毛钱不等。
有些人携带了不少家禽的,还要多收一些。
这算是卡车司机们的外快吧。
等周济民离开,吉布楚和她母亲便笑道:我们遇到一个好人了。
“是啊,我们遇到好人了。”
言不由衷的吉布楚和,心里却在偷笑。
还不知道自己收获了一张好人卡的周济民,这会儿已经回到了家里。
今年的春节比以往都来的更晚一些。
要到二月中才是除夕。
小金鱼她们放寒假的日子,都要到一月底了。
整整一个月的时间,家里热热闹闹的,但几乎都看不到小金鱼的身影。
发了狠的小金鱼,认真起来,还是有几分样子的。
周清娴领着两个弟弟妹妹,满院子跑来跑去。
不让她们出去玩,她们就哭。
一个小屁孩哭,家里都很热闹了。
仨小家伙一起哭,那场面,简直了。
家里闹腾得厉害,也冲澹了丁秋楠想要二胎的愁绪。
每天在医院已经够忙了,回到家也还要带孩子,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到了现在,她已经不止一次庆幸,她嫁给了周济民。
要不然,这日子,怕是更加难过了。
有黄小花和秦京茹帮忙打理收拾家里一切的杂活,她丁秋楠确实应该笑了。
当然,给周济民和四小只制作衣服这件事,丁秋楠也没有偷懒过。
可最近这段时间,她还真必须得偷懒一下了。
原因也很简单,医院那边来新活了。
协和医院跟北大附属医院等多家医院联合起来,举办了多次的医术交流会。
基本上都是现场教学。
以前,那都是每家医院各自诊疗,各自带自己的实习生。
不过最近嘛,几家医院,经常轮流进行医术交流。
特别是疑难杂症等。
而丁秋楠作为种子选手,第一个就被挑选进实习队伍里面了。
因为生孩子休息了小半年的丁秋楠,原本应该是去年毕业的,被迫延迟了。
医学院的学识,没有学到家,学到位,是不会让你毕业的。
并且,就目前来看,丁秋楠还得继续学习呢。
前段时间,北大附属医院这边遇到的恶性高热的紧急病情,给很多医生都敲响了警钟。
学海无涯,必须得奋力向前才可以。
越是接触得越多,丁秋楠越发觉得自己的医学知识,无比浅薄。
所以,重心都稍微往工作上面倾斜了。
随着年底的临近,周济民看到丁秋楠、小金鱼、周淑晴她们都很努力认真,心里颇为开心。
终于,他也可以当一条咸鱼了。
进入高中的周淑晴,面对难度更高的知识,她也只能拼了命地学习。
不像邻居万小华,天赋高,学习好。
周淑晴的天赋很一般,虽然她也很努力,但学习进步的速度,却不快。
老四也比以前更加努力了。
最近的他,陷入了脑子空空如也的窘境,再也写不出什么有趣的东西。
所以,再一次发表,成了空谈。
其实他自己也明白,之前之所以能发表。
基本上都是他大哥的功劳,而他自己只不过把大哥话抄了下来,然后整理好,寄出去发表而已。
不管是开篇那句十分惊艳的话,还是整个故事情节,基本上都来自他大哥口中。
想通之后,老四也不再心怀侥幸和自得,开始沉下心来,多阅读书本。
并且,把他自己认为很好的文字、段落等,全都摘抄了下来。
四小只当中,唯一没有太大变化的,就是老三了。
说实话,有些时候,周济民觉得老三比自己更像主角。
每天躺平就不说了,对很多事情也不是很关心,可以沉默的话,就绝对不开口。
瞧他每天漫不经心的样子,周济民都有些羡慕。
所以,最近他自己也躺平了。
能不出门,就不出门了。
其实就算他想出门,也不容易。
三个小家伙老是缠着他,除非等她们都睡着了,要不然,他别想逃跑。
在这平澹的日子中,61年春节悄然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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