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云庭握杯的指节儿有些泛白,一口饮下黢黑的汤药。
座在榻旁的顾凌往沐云庭腰下垫了一个攒金枝的迎枕让他靠的松软些,识趣道,“表哥的伤还没好,咳咳...”捂着心口咳了几声后,声音似是更弱了些柔柔道,“表哥别太劳累了。”
“你身子弱,煎药的事交给夜鸢他们去做就行了,不必你动手。”目光略过顾凌手背上红肿零散的水泡,眉间多了几分凝重。
顾凌苍白清透的小脸儿上染上一层薄晕,杏花眸中含了烟水盈盈看向沐云庭,一身银白色粉莲烟裙,冰清玉洁的宛若夏日荷塘里的一株迎风摇曳的白莲。
“表哥疼惜凌儿,凌儿是知道的...”顾凌羞赧的垂下眸子,扶着玄霜的手端了黑木雕花漆金的托盘退了出去。
夜鸢欠身礼让,顾凌擦身而过时眼尾扫了夜鸢一眼,止不住忧心道:“表哥倚仗你,你也该多用些心思在表哥身上,如今的形势可...”顾凌扑闪着睫毛眨啊眨的,似是有话说又不敢说,“不甚重要的事可交给景昱去办,表哥身边可是离不开你的。”
夜鸢闻言后背绷紧,低声应是。
顾凌自七岁便养在璟王府,算得上大半个主子,可沐云庭身边的人她也只能做到规劝为止,轻易是使唤不得的。
“今晨奴婢听景昱说殿下派夜鸢又去了畅园,不知是何事...”
顾凌听了这话粉白的唇瓣儿向下弯了一下,身形颤了一下吓得玄霜丢了托盘,扶着顾凌的手越发的小心。
自从畅园住进去了一个女人,顾凌的心都没有消停过,乱个不停。
这件事若不是景昱与玄霜交好说与玄霜听,怕是等那女人进了门她还蒙在鼓里。刚才送药时她探听着,表哥也没有同她如实说的意思,这是隔了心思么?
顾凌扶着廊柱坐了下来,目光一闪道:“我记得过年时太后赏了一支并蒂莲海棠的修翅玉鸾金簪,明寰最喜金器你得空儿去送到荣国公府去。”
玄霜心领神会,见顾凌脸色缓了些才扶着她回了菡萏院。
夜鸢将所见所闻一一回禀着,沐云庭靠着迎枕指腹摩挲,沉哑道:“昨夜她真的在畅园?”
自打邱府出事的消息传出来,沐云庭脑子里一直闪着黎书在船上生杀予夺的画面。
那张邪性的笑脸....
放眼西京,出手如此狠辣惨绝人寰的只有她了。
黎书是个生意人,无缘无故的杀邱衡做什么?
难道是有人出了银子?
“主子,属下尾随发现昨夜假扮劳工闯入畅园的掺了睿王的人。而且,荣华巷四周还有人盯着畅园,您已经离开了畅园..睿王还盯着那儿做什么?”
反正都不会是好事。
“我这位皇兄...”可真够狠心的。
三个月前骊山背水一战,他和萧亦率领的二十万振威军食物中毒险些全军覆没,萧亦拼了命的将他送上马,靠着黎书她们一路护送才侥幸活了下来。
江宁那场刺杀...他原只是怀疑,毕竟这个世上想要他死的人太多了,睿王首当其冲。
夜鸢说错的一句话黎书便敏锐的察觉出了不对提醒他留意身边的人,他是死了不假,可江宁孤船上知道是黎书动手的,便只有在场的杀手和背后的黑手。
顺着这条线索细查下去,沐云庭发现宣平侯府有人刻意放出刺杀的消息引夜鸢上钩,激他盛怒之下在城外杀人。
夜鸢他们一旦动手见了血,他身边的这些心腹怕是登时便会被押入刑部大牢,被睿王吃的连骨头都不剩。
竟然利用起他的人断他的臂膀。
宣平侯、邱元海和睿王的关系可不一般哪!
骚狐狸的尾巴一时一刻都不肯收一收,黎书说的对睿王一次不成还会有第二次、第三次...
他离开的这段时间,皇兄越来越肆无忌惮了。
可怜邱衡死的那么惨,这又是谁这么长眼,替他出了这口气呢?!
沐云庭心中,邱衡的死...黎书的嫌疑最大,却因睿王府的证人撇的最干净。
他没有证据和理由去证实是不是黎书所做,为什么这么做?
暗香坊若不是真无辜,便是睿王和黎书串通演了这么一出戏替她洗脱嫌疑,那五万两便是借了刘芳的手名正言顺的送到了黎书的手中。
黎书才入京,他们两人又是何时搭上的线?
暗香坊若是做了睿王的买卖第一个要杀的应当是他,睿王杀邱衡做什么?
况且今日又漏了马脚,怎么看都不符这二位的行事严谨不留痕迹之风。
沐云庭摇头将这个想法自脑中抹去,摊手失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