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何氏走了过来,汤景故意扯住嗓门叫道:“朱辉,你给我好好的看好家,谁来也都别让他们进来!”
汤景离开家,用折扇遮脸,快步沿花市大街往前走,越过一座小桥,眼前就到了江南贡院,这是江南俊才参加乡试的地方,一座座白墙黑顶高大的房子,显得庄严肃穆,与河对岸的青楼画舫形成鲜明的对比,当年施耐庵和刘伯温就是在这里同榜中的进士,七十年前的唐寅、唐伯虎(www.shuxie8.com)也是在这里乡试,高中解元第一名……
想到这儿,汤景感慨万千,当年,若不是年少无知,贪享这秦淮柳岸的温柔梦乡,凭自己的才华和家世,或许已经入了翰林院,如今做个五品知府应该问题不大。
学会文武艺,货卖帝王家,要是年轻时懂得用功读书,又何必子承父业去经商,哪至于被掠到蛮夷荒岛上呆了六年,留下娇妻被人欺凌……
憋着一肚子的怨气,汤景不停地咒骂着夫人何氏有辱门庭,以至于自己无脸见人,只好到江南贡院,来找汤家的世交、儒学提学官吴学政帮忙,准备卖掉家里的老宅,再买一处新宅。
有关汤景回到南京的消息,这位学官大人早已经听说了,见到这位世侄来访,吴学政还是故作惊讶,瞪大眼睛问道:“世侄、世侄,是你吗?可想死老朽了!这些年你去了哪里?”
汤景满含泪水,趴在地上给吴学政磕头,答道:“拜见吴世叔,侄儿外出经商,被贼人掠去做了好几年苦力,终于逃回来了。”说完,拿出一袋子金饰珠宝呈了上去。
“天可怜见!世侄,不管怎么说,能回来就好。”
“世叔,我离家这些年来,您老没少替我费心,您老也知道,徐鲲这小子居然霸占了我的家室,幸亏是遇到了青天海老爷,才把那徐鲲打发走,可我已经无颜面对列祖列宗,来请您老帮帮忙,帮我寻一处宅院,闹市区最好,再顺便帮我把老宅卖了吧。”
吴学政笑呵呵地收下了礼物,答道:“青天海老爷一来,把咱这金陵城里的不少大户都吓跑了,呵呵,鼓楼附近还真有处刚刚落成的大宅子,是前任巡抚蔡大老爷小舅子的,我给你打听打听。”
“烦劳世叔费心了!”
对于蔡大老爷小舅子的这处宅子,吴学政怀疑汤景买不起,不禁问道:“世侄,你打算花多少银子?”
“多少都行!”
虽然看汤景十分自信,吴学政的心中还是直打鼓,抿了抿嘴,讲道:“那处宅院,没有七十万两银子怕下不来的。”
汤景瞪大眼睛,惊讶地问道:“五十两银子就能在秦淮乐府买个上等的歌女了,这一处宅子怎么能要这么多银子?”
“呵呵,世侄有所不知,那是老黄历了,如今咱这江南的银子,如流水般地从沿海口岸涌来,钱越来越不值钱了,我说的这处宅子,你现在要是买了,等再过些年,恐怕值个百万两也不止。你不知道,如果不是蔡大老爷的小舅子怕海青天找他的麻烦,就算你给他八十万两,他也不见得会卖!”
汤景心中盘算了一会儿,咬了咬牙,答道:“好吧,还请世叔从速办理,越快越好,我那处院子,给个五万两银子也就行了。”
吴学政满意地点了点头,笑道:“世侄,你回去等信吧。”
从江南贡院出来,汤景仍在心中不断地责骂何氏不守妇道,诅咒徐鲲死在匪徒的手里,愤愤然在秦淮岸边坐到了天黑,直到那雕梁画栋的画舫外灯笼亮了起来,又怀念起年轻时那些逍遥的日子……
一轮半玄月升起,斜挂在秦淮河的上空,月色下的秦淮两岸热闹非凡,更有那细吹弹唱的画舫,在河上游来游往。
阵阵凄清委婉、动人心魄的吴侬歌谣传来,河房里妙龄女子穿着轻纱衣服,头上簪了着茉莉花朵,卷起了湘帘……
一个个醉生梦死的后生,坐在画舫之中凭栏静听,灯船鼓声一响,两边卷帘开窗,河道里燃着的龙涎沉香雾一齐喷来,与河里灯光月色连成了一片,仿若人间仙境。
遥望着那瑶宫仙女,还有那十六楼的官妓,天仙新妆炫服、轻歌曼舞,汤景禁不住又开始春心荡漾,摸摸身上还有些银子,不自觉的朝向画舫走去……
到了后半夜,醉醺醺的汤景站在府门外敲门,朱辉把院门打开,问道:“叔叔,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你小子,嘻嘻,明、明天、晚上叔叔带你去开开荤……”
朱辉没有搭理汤景,把他搀扶到了卧室的门前,道了一声晚安,便赶紧走了。
何氏忙着给汤景宽衣解带,自己也脱了纱裙,汤景看都没再看何氏一眼,将她推到了床下,独自呼呼大睡了起来。
连续十来天,汤景都是让朱辉帮他看家,他一大清早出门,到了后半夜酩酊大醉而归,再也没有碰过他的夫人何氏。
这日清早,见汤景又要出门了,朱辉追到了门口,讲道:“叔叔,你的老母幼子、还有我的老父亲,他们都还在海盗的手中,咱们得赶紧想办法去救他们!”
汤景嘿嘿一笑,答道:“许灵儿姑娘会去救他们的。这不,我已经买好了一处大宅院,等他们都回来,也有的住了。”
“花了多少银子?”
“三进三出的大院子,七十万两银子。”
朱辉听了禁不住惊叫道:“花这么多钱!”
“我还又从画舫官楼选好了二十多个歌妓,你在家给我准备好两千两银子,过一会儿给我送到新宅去,别让你婶婶知道,明白吗?”
见汤景花起钱来如流水一般,朱辉劝道:“叔叔,不如拿些银子做生意吧,林文静曾托我帮他买些上好的景德镇瓷器,运往日本地内町……”
没待朱辉把话讲完,汤景把眼一瞪,训斥道:“小孩子家懂什么!出海哪有你说的那么容易?”
“叔叔,且不说徐家会不会找来,这些事情若是被婶婶知道了,今后的日子还……”
“住口!”汤景已感觉到朱辉这小子很不上道,他似乎根本就没考虑过,何氏早晚会被自己休掉,还总是替何氏说话,心中十分不爽,早就想把他赶走,但又担心将来对许灵儿无法交待,喘了半天粗气,讲道:“这不还留下了三十万两吗,将来经商做本钱应该够了。”
朱辉无言以对,望着汤景远去的背影,不由得长叹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