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做的很好。”</p>
“八品绿袍不过是一个新的起点。”</p>
“朝廷在未来，会越来越重视能给朝廷带来好处，给百姓带来实惠的官员。”</p>
“好生做事，孤很希望将来看到大明的朝堂之上，能有一个青袍、甚至是仙鹤大红袍的匠官。”</p>
仙鹤大红袍，乃大明文官一品。</p>
张二工的眉毛一颤，眼角剧烈的抖动着，因为常年侵身将作监而变得粗糙带满茧子的双手，如同学下稚童一样紧紧的攥在一起。</p>
啪嗒。</p>
张二工双手一拍，屈膝跪在地上，一身因为油渍而有些发黑的绿袍不断的颤抖着。</p>
“臣誓死效命，绝不负太孙期许！”</p>
能从大明匠籍、一介将作监匠人，摇身一变成为大明朝八品绿袍的小匠官，已经是张二工平生最大的人生改变。</p>
而如今，当他听到仙鹤大红袍的期许之时，简单的脑袋里只想着哪怕是死了也绝不叫太孙失望。</p>
话本里，诸葛武侯在写出师表的时候，大抵便是自己现在这种心情了吧。</p>
张二工很简单的想到了一个最贴近的比照。</p>
只是自己不敢做武侯，也不可能成为武侯，他现在有了一个新的人生目标，不再是让自家的日子过的更好，老爹老娘善终，老婆穿花衣，儿子女儿成才。</p>
而是要当大明朝第一个仙鹤大红袍的匠官！</p>
朱允熥就坐在一张动一下便吱吱唧唧的椅子上，面带笑容看着跪在眼前的张二工，然后抬头环顾周围的将作监官吏匠人。</p>
“将作监这两年很辛苦，孤心中明白，这一次蒸汽机的成功，非张二工一人之功，亦有诸位辛劳。”</p>
“孤此次回京，会面圣请功，尔等皆有封赏，将作监也会再多几名绿袍匠官。”</p>
几名将作监的小官立马心火绽放，呱唧就跪在了地上。</p>
“臣等谢恩。”</p>
倒是那几名匠人则是完全的呆住了。</p>
一个八品的张二工已经是将作监的传奇了，现在他们这些人也能有一身绿袍？</p>
解缙在一旁好笑的看着这些匠人，轻咳一声提醒道：“还不快快谢恩。”</p>
匠人们立马跪下一片。</p>
“小的们谢殿下恩。”</p>
朱允熥脸上一直带着微笑，面对这些踏实做事的人，总是会少些权力利益的纠葛，多些纯粹。</p>
他挥挥手：“张二工留下。其余人都下去忙吧，不能因为孤来了，就都陪在我这里，踏实做事，孤替你们撑腰请功。”</p>
等到众人散去，现场只留下张二工一人面对太孙和解学士，周围只有满满当当的禁军护卫后，张二工心中不由再次紧张了起来。</p>
朱允熥倒是善解人意，拍拍衣袍站起身：“陪孤在这边走走转转，有些话还是要与你说说的。”</p>
张二工颤巍巍的起身，弯着腰低着头：“臣领命。”</p>
太平府的矿藏很丰裕，不论是石料还是铜铁矿。</p>
而在太平府，最有名的却是采石矶。</p>
深处太平府的铜铁矿场，朱允熥自然是看不到采石矶，借此瞻仰遥想一番诗仙李白，他挑了一个居高临下的位置，眼前只有那些如同蚁巢工蚁一样布满整个矿区的倭矿工，还有监工的明人矿工头子和镇守的建阳卫官兵。</p>
“太平矿如今愈发的红火了，但还要再多些产出，蒸汽机出来了，不久之后朝廷需要更多的铜铁。”</p>
张二工双手兜在一起，跟在朱允熥的身后，弯腰点头：“臣领命。”</p>
说完之后，张二工这才抬起头，看了眼矿场上的倭矿工，又小心翼翼的看向朱允熥的后背，思虑再三后才小声说道：“殿下，倭矿工的损耗太大，每日都要丧命的。臣以为，既然蒸汽机已经有了，是否可以由臣多造几台，现在太平矿使用？”</p>
一旁的解缙皱眉转头，看向边上说出这般谏言的张二工。</p>
朱允熥则是停下脚步，转过身看着矿场上的倭矿工，微微侧目扫向躬身弯腰虔诚恭敬无比的张二工。</p>
随后，朱允熥微微一笑：“张二工，太平矿想要多产出，孤会批条子，命镇倭大军今岁加派倭矿工送来。至于蒸汽机……”</p>
为官之道是什么？</p>
张二工此刻浑身绷紧，潜意识里已经觉得自己是不是说错了话。</p>
他的脑袋里飞快的将话本里三国的那些事情想了一遍。</p>
然后得到了一个似乎是说书先生称之为无所不能的对答格式。</p>
张二工又是双手啪的一声跪在了地上，屁股高高翘起。</p>
这样的跪拜姿势，也是说书先生提到过的。</p>
然后，张二工就声音洪亮的说道：“殿下贤明，臣领旨遵命。”</p>
一旁的解缙眼珠子突突，满脸的诧异。</p>
朱允熥同样意外不已，哭笑不得。</p>
最后，无奈的苦笑道：“谁教的你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p>
张二工也不知道是怎样想的，直接回道：“讲三国的说书先生说的。”</p>
朱允熥脸上一愣，然后和解缙对视一眼，两人皆是满脸诧异。</p>
然后，高岗上便爆发出了洪亮的笑声。</p>
一阵笑声之后，朱允熥抬抬手：“好了，起来吧。”</p>
张二工趴在地上，歪着抬起头，眼睛有些艰难的看向朱允熥，在确认太孙没有说假话之后，这才谢了恩起身。</p>
不过还是双手兜在一起，弯着腰低着头。</p>
朱允熥平复脸色，轻声道：“往后啊，不要去想这些有的没的。官场上那一套不适合你，好生的做事，没有人能动你们。”</p>
“是是是，太孙说的，臣都记下了。”</p>
朱允熥皱皱眉，摇头将这事给抛之脑后，转口道：“蒸汽机虽然做出来了，但往后还要不断的改进。气密性要提高，钢材的质量要提高，如何让蒸汽机拥有更大的力量也要去探究。”</p>
“臣领命。”</p>
“还有蒸汽机的大小，孤想了想，往后还是要分出两条路子走。一条就是往大了做，这玩意肯定是越大力量越大，母庸置疑的。但另一条路就是往小了做，不然好几千斤上万斤重的，想要送到别的地方太过麻烦。”</p>
这些都是专业上的事情。</p>
张二工皱眉沉吟思索着，然后迟疑道：“就像人的两条腿？”</p>
朱允熥点点头：“是啊。孤想着，大的蒸汽机是不是能弄到诸如宝船上，往后大明的战船就是不用船帆，也能在海上自由的航行？那小的呢？”</p>
“马车！”张二工眼前一亮，然后便自顾自的说道：“可以让马车自己动起来，就和石磨一样。若是大明要建城，也能直接送到城墙上去吊起砖石。还有拉水车，往后要是哪里有了旱灾，只要将小的蒸汽机送过去，就能一天十二个时辰的抽水。”</p>
朱允熥满意的点着头，这就是他希望看到的大明，也是希望看到的匠官们的样子。</p>
给了图纸，造出了东西还不够，这些催生着一样样新事物的人，也要去了解和探索他们制造出来的东西，更多的应用途径。</p>
倒是一旁的解缙听得是心中突突，眉头眼角一阵阵的颤抖着。</p>
他知道蒸汽机的重要，在这太平矿上就见识过，但一个小小的蒸汽机，就能有这么多的应用，实在是他所未曾设想过的。</p>
没有船帆的战船？</p>
马车自己动起来？</p>
再也不费人力的赈济旱灾？</p>
这是任千百年以来的古今之人，也未曾设想过的事情啊！</p>
解缙心中感慨不已。</p>
朱允熥则是已经继续开口道：“孤会在太平矿上待几天，你们先赶着时间做一台缩小的蒸汽机，能吊起两三千斤的重物即可，孤要带回应天城，让应天城好好的开一次眼。”</p>
张二工又是双手一啪，就要再次跪下，但立马醒悟过来，便涨红着脸低声道：“臣领命。”</p>
指望这厮能改过来有些难，他就不是那些从会识字读书就开始学习如何当官的读书人，未曾考取功名，就整日里研究着官样为何物。</p>
朱允熥挥挥手：“大绅兄，水泥的研制到了什么程度。”</p>
解缙眉头微微一沉，将要开口，目光却是扫到了张二工，而后便微微一笑：“臣以为，还是让张匠官来说吧。”</p>
花花轿子众人抬。</p>
如今太孙明显是格外器重将作监的匠人们，寄予厚望，解缙不介意自己这个时候少出头，多让张二工露面。</p>
仙鹤大红袍，也是有区别的。</p>
朱允熥目光澹澹的看了一眼解缙，伸手虚点两点，便看向张二工：“既然解学士觉得你说更好，那便你来说吧。”</p>
张二工则是有些紧张的点点头，皱着眉看了解缙一眼。</p>
这个解学士当真是让自己为难啊。</p>
“回太孙，如今水泥铸成的五寸厚墙，中间填充石子，已经可以硬抗火炮的轰击，数十炮才能轰垮。如果中间按照太孙的意思，先造钢筋笼子，再填充石子和水泥，可硬抗火炮轰击三十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