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右不过三武灭佛罢了。”</p>
“几只秃驴，还敢叫嚣？”</p>
朝阳门城楼内，朱允熥饮了一口八宝茶，语气平静的说着可以血流成河的话。</p>
灭佛。</p>
自北魏始，中原之地已经经历了三次大规模的消灭行动。</p>
并不是什么少见多怪的事情。</p>
只是历史给人们唯一的教训就是，人们永远不会从历史中汲取教训。</p>
后周世宗显德二年法难之后，到现在中原已经有四百多年的时间没有进行大规模的消灭行动，只是小范围的在顶层权力结构上进行压制而已。</p>
也该是时候了！</p>
朱允熥目光闪烁着。</p>
涉及数十万方外之人的事情，沐英却并没有表现出更多的惊讶和忧虑，反倒是终于趁着空隙品尝起八宝茶。</p>
甜腻腻的茶汤滑入腹腔中，沐英嘴里含着一颗红枣，只是稍稍用力，已经被煮的稀烂的红枣肉就尽数都尾随茶汤进到肚子里，只剩下一个两头尖尖的枣核。</p>
沐英眉头一挑，呼的一声，枣核便笔直的被吐进了燃烧着的煤炉里。</p>
“此事当徐徐图之，出师有名，立于不败之地，方可以雷霆之势荡清污秽，不留残存反抗，皆服我大明王化。”</p>
在沐英的世界里，将自己养育成人的皇帝陛下才是最重要的，然后就是朱家人和自家人，再其后是大明天下。</p>
至于其他，一切不过都是浮云而已。</p>
杀一人是杀，杀一教亦是杀。</p>
对于这位坐镇云南多年的将军而言，其实没有什么区别。</p>
只不过是因为此事涉及到的东西过于要紧，才需要师出有名，需要不留漏洞的完美解决。</p>
朱允熥点点头：“正是因为知晓此事干系重大，若是处理不当，很有可能会被人借机攻讦我大明创立之本，所以事情查清后，便按下了这桩事，转而去查其他关联之处。”</p>
“那这次查出来的关联之人，便断然不能留了。”沐英澹澹的说着与无数人生死有关的言论。</p>
朱允熥嗯了一声：“雷霆之威，旨在敲山震虎。也好看清楚，在这浮萍之下，到底还藏着多少的污秽之事。”</p>
沐英想了想，微微侧目：“那老爷子那边，你暂时是不打算奏明了吧。”</p>
“爷爷是重恩情的人，当年的收留之恩，哪怕当时爷爷过的并不好，可我朝还是偿还至今。”朱允熥有些无奈，可正是因为老爷子是这样的人，才能有那丰功伟绩的身后名。</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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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英笑笑：“那就先不要说，这件事情不能经由老爷子的手。等将对方所有的罪行都查清了，惹得天下众怒，到时候顺应民心民意，朝廷出手惩治。老爷子那边也就不算是坏了当年的情分，不至于让老爷子背上骂名。”</p>
朱允熥轻叹一声。</p>
虽然这件事情对于老爷子而言，是个两难的选择，但如果真的到了无法缓和的地步，他很清楚老爷子会如何选择。</p>
只不过要紧的是老爷子的身后名。</p>
朱允熥笑了笑，低声道：“现在就是希望，爷爷不要忽然起了兴致，询问锦衣卫近来的事情。爷爷为天下辛劳了一辈子，今年受凉之后，到如今都未曾痊愈，时常觉得体弱无力，也该让爷爷好生的歇息歇息。”</p>
城楼里，响起花生壳被咬碎的声音。</p>
沐英挑着胖乎乎圆滚滚的花生仁塞进嘴里，香喷喷的咀嚼着，随口道：“这件事情没有定论之前，你也最好不要涉足过深。已经监国多年，不必事事躬亲，有些事该交给下面的人去做的，就该放手放权。如此，才能周身无垢，存留清白。”</p>
朱允熥轻笑一声：“已经叫了锦衣卫的人去大胜关那边，岳丈不必担心。”</p>
见朱允熥已经安排好了这些事情，沐英这才松了一口气。</p>
他转头看向门外。</p>
雪停了！</p>
沐英眼前一亮，转头看向朱允熥：“雪停了。”</p>
朱允熥抬起头看了过来，果然只见城楼外照旧是灰蒙蒙的天空，只是那连日的飞雪真的不知什么时候停了。</p>
他当即站起身，走出城楼。</p>
候在外面的禁军和京军官兵见到皇太孙走出来，当即就要围过来。</p>
朱允熥立马挥手：“都退下吧，孤只是看看这雪。”</p>
如此之后，官兵们才压着脚步小心的散开。</p>
朱允熥走到城墙跺后，伸出双手拍在铺着一层浅浅的积雪的城砖上。</p>
手掌上的热量很快就将这层积雪融化，暴露出下面灰青色冰冷刺骨的城墙砖。</p>
朱允熥眺望望向朝阳门外。</p>
只见在城外的官道上，已经有比往日更多的官兵、差役及百姓在清理道路。</p>
期间，不时能看到穿着红袍、青袍、绿袍的工部、应天府官员在人群中指挥着清理工作。</p>
“工部和应天府的官员，这段时日里确实都亲自带着人在城外官道上清理积雪。”</p>
沐英这时候从后面的城楼里走了出来，背着双手站在朱允熥的身后低声说了一句。</p>
朱允熥嘴角微微一扬：“他们是不想惹尘埃沾身，所以才会放下往日的姿态。”</p>
沐英侧目看向这位年轻的国朝皇太孙，低声道：“你当日那般警告他们，朝堂内外早就传开了，他们谁还敢懈怠，我坐镇朝阳门这些日子，亲眼见着多少朝臣遣人出城传信。倒是你，现在要背上一个苛待官员的名声。”</p>
“苛待官员，总比压榨百姓来的好。”</p>
朱允熥幽幽的念叨了一声，目光却是被朝阳门外官道上的一袭红袍吸引。</p>
此红袍，非是大明官袍。</p>
而是件绣着梅花的大红袍子，帽檐边缘还夹着一圈上好的貂毛。</p>
不由的，朱允熥目光微微一动。</p>
沐英悄无声息的顺着女婿的视线看了过去，眼睛里闪过一丝波澜，随后轻声道：“彩云她娘前些日子从云南送了信回来，说是等安顿好云南那边西平侯府的事情，也就回京，言称现如今她也老了，往后大抵只能是帮你们带带孩儿了。”</p>
正在想着徐妙锦不待在神烈山上，为何会出现在城外，带着一帮中山王府的小女娘清理官道积雪的朱允熥，忽的一愣。</p>
转过头看向老丈人。</p>
就看到老丈人脸上带着一抹深意。</p>
朱允熥赶忙反应过来，放出一缕尴尬的笑声：“岳母回京是养荣的，宫中也有嬷嬷使唤，怎敢累犯了岳母。”</p>
沐英哼哼两声，幽幽道：“但你还是要以国嗣为重，早为大明宗室开枝散叶，太孙妃很是贤淑，往后定能帮你们教育好孩儿。”</p>
朱允熥不敢再吱声了。</p>
老丈人几乎已经将话给挑明了。</p>
外头的女娘再如何，家里的才是大明朝的国嗣所在。沐英更是承认了太孙妃在太孙府里的主母地位，沐家女娘生出的孩儿也会是太孙妃教育。</p>
沐英见这位女婿听懂了自己的意思，便抬头看向已经停了雪的天空。</p>
长出一口气：“希望今冬之雪，就此停歇，好让百姓缓口气渡过难关。”</p>
……</p>
大胜关上游秦淮新河左岸。</p>
刚刚已经带着人渡过河的张辉，浑身裹在一件大氅里，目光幽幽的从北边的大胜关一路扫到南边的罐子山、岱山一带。</p>
在他的周围，是合共超过三百名身披玄色大氅的锦衣卫北镇抚司缇骑。</p>
“张百户，是先去大胜关，还是陈家村或是龙泉寺？”</p>
一名同为锦衣卫北镇抚司的百户，踩着雪走到张辉身边，低声询问着。</p>
另一名百户，也从另一侧走了过来。</p>
两人的姿态都保持的很是恭敬。</p>
不光光是因为张辉乃是孙成千户从东宫带出来的，更多的是因为张辉在诏狱里的恶名所致。</p>
在有关孙成可能会升任北镇抚司镇抚使，张辉有很大可能会因此而升任北镇抚司副千户的传言流出，这些如今官阶等同的百户更是不敢有丝毫的敌视和不虞。</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