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嫡子正文卷第三百七十二章灾民请愿朱橚没来由觉得暮春时节的夜晚微凉透体。</p>
他缓步后退到了殿内去冬还未曾撤下的白羊垫软榻前，屈膝躬身落腚，随手扯动着软榻上的一张通体洁白无杂色的羊毛毯裹在腹前。</p>
朱橚抬起头看向殿内的宗室少年郎，目光一阵烁烁，脸上带着后怕和庆幸。</p>
此遭算是明眼知事，幸得前番有过兰阳县之行，若不然恐怕这座旧时宋宫周王府，只怕是再无朱门子弟踪迹可寻了。</p>
朱允熥轻吟一声：</p>
朱橚低着头，心中一阵阵的后怕：</p>
朱允熥轻哼了一声。</p>
所谓上有政策下有对策，自古多有善政，层层落下到了地方，大多都会变了个样。</p>
洪武二十五年开始的摊丁入亩试行，及直隶周遭六道府县推行，固然朝廷岁入增多，然而地方上的人们在逐渐的熟悉和掌握了这个新的政策之后，必然会自发的运用上新的对策，好逃避朝廷税赋的征缴。</p>
朱允熥转过身，望着坐在软榻上的朱橚：</p>
周王府的前殿里，有动静声响起。</p>
朱允熥拉着一张椅子，一步一步缓慢的走到了朱橚的面前，椅子两只翘起的后腿落地，他也挥动衣袍坐了上去。</p>
朱橚的眉角跳动了几下。</p>
眼前这位大侄儿，宗室子侄，大明朝的监国皇太孙，话里的含义清清楚楚。</p>
今晚河南道的官员都在接受审讯，他藩国开封，久处开封十四年，此刻仅仅是因为宗室的体面，才没有锦衣卫前来问话，而是这位皇太孙侄儿亲自询问的。</p>
这是情面。</p>
朱橚双手紧紧的攥了攥捏着的羊毛垫，望向殿外，借着火光清晰的烙印在窗纸上的锦衣卫官兵身影。</p>
他低声道：「国家自洪武二十四年于浙江道试行摊丁入亩，历一载颇有见效。二十六年六道府县推行摊丁入亩、官绅一体，百姓见于文报，皆喜奔左右相告，悦言国家善政仁义。</p>
至二十六年底，府县投献田亩于方外寺宇道观之下，数额之多，俨如浩渺。府县唯恐国家知晓，朝堂震怒，并行多策，蒙蔽国家，哄骗朝堂。</p>
法改田亩为水渠沟涧，黄册抹数，百亩良田化三成为积水之地，皇差离去，则抽水清淤如复初。法变田亩为坟茔之地，实乃垒土蒙骗，一经得手，便会撒土平整，亦如初状。更大肆圈占上田，兑换下田于百姓，如此则两税实缴，一家藏匿却无减少，更甚过往之入。</p>
….</p>
累此种种，王府不见全貌，却盖知良政之下，蛇鼠蠹虫之多，可谓之满目疮痍，罄书难尽。」</p>
朱橚的声音有些轻微的颤抖，他实在是有些难以相信，国家不过创立二十八年，那些人便能够想到如此之多，多到难以详尽复述的手段，来哄骗蒙蔽朝廷视线，成一家之私利。</p>
而自己……</p>
自己无可奈何，亦是为了一人之私，做起了顺水而行，乃至依附遮掩左右的事情来。</p>
朱允熥的呼吸声愈发的小了，脸上无风无浪，放置于膝上的双手，却已握紧成拳，根根青筋暴露。</p>
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嘴巴微圈成孔，悠长悠长的吐出胸口的浊气。</p>
轻叹一声后，朱允熥沉声道：</p>
朱橚抬起头注视着朱允熥，苦笑着摇摇</p>
头：</p>
朱允熥轻笑着摇头：</p>
宁与天下官吏结仇，不叫黎民生怨。</p>
朱橚望着眼前语气平静的说出治国之本言论的朱允熥，眼前的光影开始变得有些恍忽起来，他好似是看到了老爷子在朝堂之上的模样。</p>
是那么的像啊。</p>
一时间，朱橚心中感慨万千。</p>
他低声道：</p>
朱允熥身子向后一靠，目光暧昧的望着眼前的老五叔：</p>
朱橚身为周王，除了那几年犯事，被老爷子给撵到了云南，几乎有十来年的光阴是在这座开封城里的。</p>
河南道的官员自然会如闻腥味一样的上杆子，使出所有的手段，也要将这位大明朝的宗亲藩王给拉下水。</p>
他们不会想着收手，而是要尽可能将所有人都给拉下水。</p>
说来也可笑。</p>
当只有一个人在水中的时候，他会无比的惶恐，自己什么时候会被那大水给淹没冲走。</p>
可当岸上的所有人都落进水里，这些人心中的恐惧又会变得很小很小，因为死则皆死，岸上无人可干身。</p>
朱橚这时候嘲讽的笑了起来：</p>
朱允熥也笑出声来：</p>
弄清楚河南道上下到底是怎么蒙骗朝廷，在地方上横征暴敛，鱼肉百姓，朱允熥前些日子眼前那一层层的浓雾，也在渐渐变得清晰起来。</p>
….</p>
朱橚道出今夜之后，开封府和河南道可能将会出现的局面。</p>
朱允熥冷呵一声：</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