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再一次响起了悲鸣声。</p>
“刀呢？”</p>
汤和的声音越发的低了，望不见自己的佩刀，他的眼底终于是多了一些害怕，不是对死亡的害怕，而是谁也分不清的畏惧。</p>
“披甲……”</p>
“去前厅……”</p>
汤和静静的说出了自己的要求，而后便缓缓的闭上了双眼，鼻间只剩下最后那一缕久久都不肯断掉的呼吸。</p>
谢氏迟疑了一下。</p>
“为公爷披甲！去前厅！”</p>
一名汤和的子女，低吼了一声。</p>
人们终于反应了过来，纷纷开始忙碌起来。</p>
屋里拥挤的人群被驱赶走，汤和的儿女们亲自搭手抬来了软榻，将汤和挪到了榻上，随后又驱赶走想要上前的仆役们，亲自抬着软榻往前厅赶去。</p>
被尘封在信国公府多年的甲胃，被人们找出来，擦拭干净。</p>
人们走的很慢，却又显得很快。</p>
所有人都清楚汤和此刻的心愿，大抵就剩下看着自己着甲的模样，再去一遭应天城。</p>
应天城是去不成了，着甲的遗愿却要落实。</p>
少顷，汤家众人终于是抬着汤和到了前厅。</p>
一直闭眼躺在软榻上，已经开始进气少出气多的汤和，似是心有所感的睁开双眼。</p>
“灌药吧……”</p>
汤和的声音虚弱的开始发颤。</p>
而他刚一说完，赶到前厅里的所有人，终于是开始嚎啕大哭了起来。</p>
灌药。</p>
那药饮下之后，所能灌入力气，可盏茶的功夫便会再无生机。</p>
药很快就被送来。</p>
一同送来的还有汤和的战甲和佩刀。</p>
药下肚，脸色苍白的汤和，终于是让人觉得多了一丝生机，脸上也散发着怪异的绯红之色。</p>
在众目睽睽之下，汤和竟然是撑着手在软榻上坐了起来。</p>
“着甲！”</p>
汤和声音苍劲有力的低喝了一声，亦如当年他在军中，号令亲兵为自己披甲一般。</p>
谢氏与儿女带着满脸的不舍和痛惜，将汤和从软榻上搀扶起来。</p>
汤和张开双臂，架在儿女的肩膀上。</p>
谢氏领着儿女，开始一件一件的为汤和穿上明军军袍，系上一件件的战甲，批上那一袭殷红的披风。</p>
堂前厅外，汤府的人已经跪了满地。</p>
终于，谢氏与儿女们终于是为汤和批上了左右的甲胃。</p>
将军椅被放在堂上，汤和张推虎坐，双手杵着长刀挺直腰板，端视前方。</p>
坐北望南。</p>
那南。</p>
是应天。</p>
“老夫壮否？”</p>
“公爷壮哉！”</p>
“老夫雄否？”</p>
“公爷雄哉！”</p>
“老夫愿为大明再战四十载！”</p>
“公爷勇传三军兮……”</p>
四十年前，至正十二年，汤和带着十多名壮士投身郭子兴的红巾军，因功获封千户。信与朱元章，邀来参加义军。</p>
大明的开场，就是这般。</p>
四十载，而今姑息，功勋将逝。</p>
“老夫雄哉兮！”</p>
“老夫壮哉兮！”</p>
“老夫勇传三军……”</p>
接连三声豪迈之言而出，却有一字落下。</p>
声已歇。</p>
余音绕梁。</p>
将军持刀端坐，不动如山，如中流砥柱！</p>
谢氏慌张的抬起头，眼中带着悲怆，泪如雨下。</p>
“大明信国公，薨！”</p>
管事双目落泪，大声的朝天悲鸣着。</p>
“大明信国公，薨！”</p>
仆役们开始向外哀嚎着。</p>
堂前厅外，管事仆役们早有筹备，素缟伴着余音缠绕上梁。</p>
哒哒哒。</p>
马蹄踩在凤阳城的街巷中，显得有些凌乱。</p>
“快！”</p>
“再快一点！”</p>
朱允炆掀开幕帘，望着前路，冲着车夫嘶哑的叫喊着。</p>
晃动的幕帘后，马车里，端坐着一名新妇。</p>
马车乃至信国公府前。</p>
尚未停稳，朱允炆已经是跌跌撞撞的跳下马车。</p>
“老公爷！”</p>
“老公爷！”</p>
冲入信国公府，朱允炆站在堂前，望着堂下端坐不动如山，披甲持刀的汤和，双眼顿时一红。</p>
……</p>
应天城开始下雨了。</p>
在这个深秋里，掀起了几分凄凉。</p>
雾气从泥土中泛滥而出，让人早早的围炉取暖歇息。</p>
一场秋雨一场寒。</p>
似乎，洪武二十八年的冬天，要比往常来的更早一些。</p>
一队身着素服的人，从龙湾码头登岸，牵马而出，驾马冲入外金川门。</p>
没人敢于阻拦，即便是守城官兵。</p>
那素服，插着大明信国公府的旗号。</p>
这是报丧！</p>
大明第一个荣养在家的开国功勋，薨逝了！</p>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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