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变化,似乎也有些出乎陈庆之的预料之外,他望着已经比自己高出一截的金一和宇文邕二人,直到那元龟的变化停止,才笑道:“还好,这神兽的双脚仍旧是着落在老衲这棋盘上,不然的话,若是这神兽竟可载着两位四肢离地,哪怕只是一分一寸,老衲也可径自投子认输,不用下这一局棋了。”</p>
金一自然明白他在说些什么,元龟的四肢若是离开了这棋盘,那就意味着自己所操纵的力量完全出了棋局的范围,这一局棋不必下已经破了!他心中忽地一动,陈庆之这句话,岂非是在点醒他,只要他能令这元龟的四肢离开棋盘,是否也就意味着胜了这一局?</p>
“为什么,他会将这也告诉我?莫非真如宇文大家所言,陈庆之是别有用意?”金一咀嚼了半晌,才从元龟的双眼之中引出两道紫气,团成一团,便似两颗棋子一般,射到棋盘上的两颗星位。</p>
座子一旦布下,这棋局便正式开始,陈庆之几乎是不假思索,落子如飞,而金一则是苦苦思索,几乎每一步都将元龟的演化之能用到了极致。可是这棋盘之大,变化之多,如今落子寥寥,他怎能全部算尽?无奈之下,金一只得将自己的子力和陈庆之所布的白子远远离开,顾自在那里布下自己的阵势。</p>
其实对于他来说,还有一种耍赖皮的办法,那就是好似侯景与陈庆之交战时那样,模仿陈庆之落子的部位,所谓模仿棋是也。可是看过了侯景的下场,他怎敢再重蹈覆辙?在这棋盘上,他真的想不出要怎样才能击败陈庆之。</p>
下着下着,几十步下来,黑白双方居然彼此都不相逢,没有一颗子是和对方的子力相接的。但金一却已经觉出不对来,就是这样大家下各自的棋,他却觉自己可以落子的地方越来越少,明明陈庆之落子的地方离自己好远,看似根本没有关系,但他却分明感受到有一种无形的压力,从那些白子之间散出来,那种暗藏杀机的感觉,令他越来越忌惮。</p>
终于,放眼整个棋盘,他再也没有任何可以从容落子的地方,除非挥军杀入敌阵,从其中杀出一条血路来,再没有空间可以让他立足。“为何我全不和他子力相交,还用上了元龟的演化占卜之能,每一步殚精竭虑,到了这样的地步,却还是处处被动,有力也使不出?”有一种难过之极的感觉,金一好似被困在了无形的网中,浑身有使不完的气力,却找不到任何可以泄的地方,而身边的压力却越来越大,逼得他非得找个地方泄出来!</p>
他把心一横,就想找个白子最为稀疏的地方杀进去,想着两军相交,凭着我元龟的演化之能,穷尽种种变化,你陈庆之再如何的棋艺如神,也占不到我的上风?金一正要落子,宇文邕却忽然开了口,这是从棋局开始以来,他第一次开口:“阿一,你若是这么下法,只有一个输字!”</p>
这一句话,好似是在金一身边无形的网上开了一个口子,把金一心里的憋闷全都引了出来:“大家,我何尝不知道自己已经落了下风?可是不拼,就一定不能赢,在棋盘上,陈庆之就是神!”</p>
“陈庆之!他就是陈庆之?白袍军神陈庆之?!”对弈至此,宇文邕还是头一次听到陈庆之的名字。即使陈庆之离开世人的视线已经垂四十年之久,当时宇文邕甚至还没有出生,也丝毫不妨碍宇文邕对他的仰慕,那毕竟是这中土数百年乱局之中,创造了最大奇迹的一位军神!</p>
连问三句,宇文邕目光异彩连连,声音中也不由得带上了一丝兴奋之色:“既然他是陈庆之,你就更不用想在棋盘上击败他,想赢,一定要冲出这棋盘,不是你自己冲出去,而是棋冲出去!”</p>
棋冲出去?这一句话,似乎在金一眼前无边的迷茫之中点起了一盏灯光,可是遥远朦胧之极,他甚至找不到通向彼方的道路。</p>
迟迟不见落子,陈庆之也不见有什么不耐烦,只是笑道:“金钱神,在这棋盘上,你大可徐徐思索,不必着急,可是就这么下去,你自己也该知道,能坚持多久?”</p>
诚如他所言,随着时间的点点推移,金一身边那无形的压力也是越来越大,而且到了后来,每多一秒迟延,那压力的增大便是随之倍增,甚至到了连呼吸都要停顿的地步。</p>
终于,金一落子。这一子,便下到了陈庆之的身前,无数白子的包围之中!第二十七章完</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