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9年4月17日,晚,十一时,邶风国南端沿海小镇一至深夜,万事具休,除了道路主干道,其他地方的灯火零星将息。
小镇沿海筑有一条绵延海堤,靠海一侧的斜坡在海水经年累月冲蚀下,已斑驳,偶有坍塌碎裂的石块滚落,露出破败的窟窿。
在这些窟窿下方,歪歪扭扭泊着众多小型渔船,在无人的深夜里静悄悄随波而动。唯有一艘渔船亮着灯,灯下蹲坐着一个渔民打扮的中年男人,手里夹着烟,在海风里等人。
男人一口,风一口,一根烟很快就抽完了。他又点燃一根。
直到第三根烟燃至半时,一辆黑色高脚车才慢悠悠穿过黑暗,停在渔船跟前。车辆发动机响得刺耳,大有穿透这周遭浓郁黑暗的架势。
男人拍拍屁股上的灰起身,默不作声站在船头望着车。
车灯有规律地忽闪几下,打出事先确定好的暗号,男人抹了把脸,将剩余的半根烟叼在嘴里,招了招手,示意上船。
男人弯腰把踏板搭上海堤内侧台阶的时候,车门拉开,走下来一个高个青年,笔直朝着渔船而去,渔船悬灯的光点映在他黑眼睛里,像一团火。
男人放好踏板,直起腰看见他,微微愣了神。
这青年模样生得极好,方圆百里乃至这个小城里都没有这样好模样的人。一看就是过惯好日子的,唇红齿白,浓眉大眼,往跟前一站,跟朵花似的,比这县城里的姑娘都要俊。
渡船工想不明白,这样的人跑去海上找什么罪受。
这个青年,就是沈忘。
沈忘三两步踩过踏板上了船。身后的男人立马拉甩踏板,佝腰穿过船篷,跑至船尾,拉响了发动机,没一会儿,咄咄响着朝深海区驶去。
离海堤远了之后,主干道的灯火也看不见了。浓稠的夜色包裹着他们,仅有渔灯黄澄澄的光罩住船头。
忽然,渔灯灭了,发动机也熄了。沈忘受了惊,回头想问一问缘由,却发现灯一灭,周遭一切都沉入了黑暗,这种黑有些骇人,尽管沈忘知道自己此刻正站在船头,船篷离他不过一臂,却看不到丝毫痕迹,渡船工隐在其中,好似海面上仅有他一个人。
寒毛骤然竖起,沈忘不自在地搓揉脖颈,脑海中浮现出一些关于海的传闻。
这个传闻,小孩也耳熟能详。
据说,大海里有一种怪物,眼如笼,耳似刀,皮若岩,它们将被吃掉的人的骨头铺满海底,浅滩和岛屿。
虽说这些怪物的老巢位于环星洋,但谁知道会不会顺着洋流游入安全海域呢?
想到这,越发警惕周遭的变化。
他侧耳倾听。
听到划水的声音,像一只爪子轻轻搅着水!沈忘不自觉地打了个冷颤。
好似身后有什么东西正盯着他,沈忘猛地回头,什么也没看见,但在一片漆黑中,意外感知船还在朝前移动。
静下心再度倾听。
原来是渡船工改用了桨。那是桨入水的声音。
沈忘这才稍稍安心,没有在大海咸湿的浓郁气味中惊叫出声。
有那么一瞬,沈忘有些后悔做那个决定了。
只有身处在海上,嗅着海水的气味,吹着海风,浸在这种骇人的黑暗中,才知道这种恐惧在内陆人的心中根深蒂固。
然而船只坚定不移地缓缓朝前移动,容不得沈忘敲响退堂鼓。
不久,沈忘看到了探照灯,像两条朦胧缎带的光束,扫在渔船跟前百来米的位置。它们落在海面上印出椭圆形的黯淡光斑,那光斑又浅又糊。沈忘怀疑,它是否真的能使人看清海面。
不论探照灯如何,男人开始行动,他熟练地划船避开它们,往深海区的一处岛划去。
渔船毫无阻碍地绕过岛,转身逼近一艘巨大的鱿钓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