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夜笑道:“地盘再多,基业再大,到头来也只是过眼云烟。【】”
方应看道:“哦?听你这话,你似乎不怎么开心。”
苏夜摇了摇头,否认道:“恰好相反,我开心极了。怎奈我年纪大了,有时胡思乱想,一想我若死在关七手中,一切均化为泡影,便没之前那么开心。”
方应看微微一笑,正色道:“所幸我并未看错人,你没死,还胜了这场决战。关七虽然活着,却和死了差不多。从此以后,迷天盟将成为京城的一段历史。”
苏夜道:“你当真这样想?”
方应看笑道:“我何必说谎?”
苏夜悠然道:“关七真正死去,或是为我所用,我才能放心。他名气太大,武功太高,身份太特别,活着一天,我就得提心吊胆一天。何况,他身受重伤,神志不清,匆忙逃去后,至今竟无人发现他的行踪。小侯爷,你嘴上说的轻巧,敢问你座下五圣主、六圣主如今何在?”
方应看俊秀的面容上,陡现错愕之色。他瞪视苏夜好一阵,方哈哈大笑,笑道:“佩服,莫非你有通灵法术,要么长了千里眼?顺风耳?”
苏夜道:“我猜的果然不错。你本来就犹豫不决,一见关七不可思议的武功,当即有些后悔。好像你这种人,绝不肯轻易放过任何利用对象。”
方应看仿佛没听见这几句话,只道:“迷天盟既已不在,他们也不再是迷天圣主。他两人都姓张,一名张铁树,一名张烈心,是同胞兄弟,手上功夫练的出神入化。”
苏夜笑道:“我听过张氏兄弟的名字。他们能被小侯爷看中,自非等闲之辈。”
她伸手整理卷宗,将它们分门别类,一一摆好。这张竹制矮几本来凌乱不堪,被她一理,顿时整齐干净,隐隐透出书卷文雅之气。
方应看耐心看着,尤其关注她手腕、手指的动作。直至她理完,他才诚恳说道:“在下确有一事,要向龙王致歉。”
苏夜淡淡道:“不敢当。”
方应看笑容不变,如同一张粘在脸上的面具,却绝不生硬,只让人觉得十分好卡。他微笑道:“实不相瞒,我虽然知道关七疯了之后,武功比往日更强,却不知道强到了这个地步,几近深不可测。”
他说话之时,苏夜一直紧盯着他的眼睛,只觉他双眼一清如水,坦坦荡荡,毫无说假话的迹象,不由暗自佩服。
她与方应看认识数年,仍不知他哪句是真,哪句是假,除佩服之外,又能怎样反应?
她声音十分平和,仿佛真不在意,应道:“我信你所言是真,因为你若知道,便不会临时后悔。希望那两个姓张的走运,别辛苦笼络一场,到头来反为关七所杀。”
方应看舒了口气,欣然笑道:“如此甚好。不过,你吞并了迷天盟,算的上险中求胜,因祸得福。在下的功过,大概可以相抵了。”
苏夜笑道:“小侯爷,你不必如此客气。我行事,不关别人的事,答应了便是答应了,岂有自己武功不济,反而怪罪对手太厉害的道理?”
方应看句句不离迷天盟,提醒她因他之故,才得以在京城扎根。她亦不肯示弱,不断谈及关七何等棘手,同样提醒方应看,如果她拒绝出手,谁知他要等多长时间,才能找到合适的人?
说到底,无形剑气有目共睹。如果方应看不想背负“暗中陷害队友”的黑锅,就得向她做出解释,给出补偿。
方应看却不着急,赞道:“龙王果真心胸宽大。其实这一战过后,京城大街小巷,已经无人不知你的名头。一月之内,刑部的人必定登门拜访,确认贵帮愿意约束子弟,不和官府作对。”
苏夜不甚在意刑部,笑问道:“他们都说了我什么?”
方应看笑的可爱至极,想都不想,答道:“猜的最多的,自然还是你的真实身份。两天前,我才听说一个叫人啼笑皆非的猜测,说你是小寒山的红-袖神尼,与大徒弟苏梦枕里应外合,妄图对抗蔡京、傅宗书的势力。”
狄飞惊猜测龙王年龄不定,男女不定,又推翻江湖上长久以来的认知,认为十二连环坞总管与龙王之间,并无纠缠不清的男女情爱。
他表面温和顺从,实际有种潜移默化的力量。别人听了他说话,不知不觉间,自然相信他说的一切。方应看听完,亦不能免俗,始终无法忘记他的结论。
武林中,成名的女子高手本就不多,武功绝顶的少,武功绝顶又用短刀的更少,遍数过去,竟只有创出红-袖刀法的红-袖神尼。与她相比,“女刀王”兆兰容就像个刚学用刀的小孩子。
方应看明知夜刀势挟风雨雷电,不似红-袖刀凄艳哀伤,却越想越疑惑,越想越逼真,不由当着五湖龙王之面,正大光明地说出口,以此试探他的反应。
然而,现实令他十分失望。苏夜只愣了一刹那,突然放声大笑,好像听到了世间最可笑的事情。
她一边笑,一边说:“容我想想。诸葛先生,方歌吟,懒残大师……哦,米苍穹米公公亦榜上有名,如今又来了个红-袖神尼。其实天下所有高人都是我一人所化,不必费心再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