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启帝能坐上皇位,这位小小的言官杨涟是立了功的,虽然对其有时不顾场合胡乱放炮颇为不喜,但心中依旧存有感恩之心,闻言笑道:“杨爱卿的意思是,朕早就应该来了?”
杨涟昂头道:“那倒也不是,臣的意思是,圣上此来,说明已经意识到学问的重要性,我等无不欢欣鼓舞。圣上聪慧,不逊信王,若此时开始摒弃木活,发奋苦读,不日定能博古通今,成为一代明君!”
叶向高等听了,脑仁疼痛,暗骂这杨涟真是个奇葩,竟然敢如此对圣上说话,这不是在害我们吗?
高杰听了则暗乐不已,杨涟不愧为一根肠子通到底的耿直老头,一心想劝天启帝别再捣鼓木匠活,用功读书,但天性不善圆滑,直言快语,这话说出来,便是常人也听不进,何况是当今天子呢?
他偷偷侧目向天启帝望去,果然见到年轻的朱由校脸上笑意尽去,垂目望着手中的茶杯,默然不语。但从他微微颤抖的手可以看出,显然少年皇帝有些动气了。
对于这个杨涟,高杰不知怎的,总是有种不明的情绪,既有尊敬之意,又有怜悯之情,此刻见这炮筒子张口便闯了祸,恐怕很快便会迎来皇帝的雷霆之怒,连忙起身笑道:“扬大人之言,与孙大人的一样,既对又不对!”
天启帝本自气闷,正在咬牙忍耐,却听到高杰蹦出来发言了,顿时微微平息了怒气,淡笑道:“高爱卿,你有何高论啊?”
高杰对天启帝拱拱手道:“高论不敢当,不过俺听好些人说过,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这番论调小子却不敢苟同。”
“哦?!”天启帝感兴趣了,他当然知道高杰和他一样,都是文盲,惺惺相惜之情泛滥,接着问道:“那高爱卿有何不同见解?”
高杰目视杨涟,见那老家伙仍不知死活,梗着脖子和他对视,暗暗苦笑,高声说道:“扬大人,不知小子理解得对不对,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的意思,就是要想成功,必须要读书用功,对吧?”
杨涟点头道:“自然如此!”
高杰嘿嘿一笑,接着道:“那么,也就是说,如果不去私塾学堂念书,那么就必定不会成功,对吗?”
杨涟一愣,来不及细想,立刻答道:“没错!”
高杰见这个愣头鹅堕入了自己的陷阱,暗自好笑,便继续道:“杨大人的文采,自是不必多说的了,博古通今,那也是少不了的,却不知大人是否清楚,自古以来,有没有没读过书却闻名天下,功成名就的人物呢?”
杨涟张着嘴巴,正要列出诸如刘邦、项羽、成吉思汗、大明开国将领胡大海、水泊梁山好汉李逵等的时候,忽然醒悟过来,把这些人名说出来,那岂不是在扇自己的嘴巴子吗?!他赶紧刹车,怒视高杰,紧闭着双唇一言不发。
高杰忍住笑意道:“杨大人想来是最晚睡得不好,一时想不起来了,俺来自乡野,倒也听到过几个名人,什么鲁班啊、吕布啊、张飞张翼德啊,好似都没读过私塾,但后来也算是成功人士,名满天下吧!”
杨涟倔强地瞪着高杰,就是不发一言。
高杰笑道:“包括我朝的高祖皇帝,虽未读过书,但文韬武略,无有不通,赶跑了蒙古人,开创我大明盛世,试问,哪个读书人能比得上他老人家呢?!”
高杰话音刚落,天启帝便激动得地啪啪啪拍起手掌来,高杰的话不但让他气顺了,而且不知为何,还给了他莫大的信心和鼓励,恍惚间,在不久的将来,他似乎看到自己亦将成为高祖皇帝那般圣明的天子!
高杰心里暗自惭愧,其实来自后世的他,自然知道读书的重要性,此刻这番话语,与其是在反驳杨涟,倒不如说是在救他,希望天启帝因自己的一席话,舒缓心情,放过这个耿直的炮筒子。
听到天启帝的掌声,高杰转身施礼致谢,然后再次面对杨涟道:“杨大人的话,也并非全无道理。所谓天生我才必有用,在这个世上,每个人都有每个人应有的位置和要做的事情。农民耕田、商人贩货、官员管理百姓,圣上管理百官!这叫各尽其责。所以,圣上的圣明,在于他能够识人善用,能够招揽了在座的众位国士朝士一起为我大明效力,而不在于他读书多少。”
高杰说完,环视一圈,见所有人都朝他举目而视,神态各异,反应各不相同。
叶向高等是震惊、诧异,天启帝和魏忠贤是欣喜、激动,而朱由检很奇怪,看着高杰的目光中,似乎有一丝不满和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