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下,将近三千兵士急急回程。黄沙滚滚,众人皆是面如土色。
一人擦了擦额上豆大的汗珠,在裂开的唇上一舔,低声和旁边的士兵抱怨起来:“我们特意出营,却绕开咏城。去到樊城,又只能偷偷摸摸地潜进去。若是待会营内的兄弟问起,我如何说得出口?还说此次定然大胜而归,如今这般……”
另一人皱着眉,低喝一句:“小声点,想让霍大人听见么?小心吃不了兜着走!”灿灿地笑着,那人凑了过去。“我就说两句而已,也是大实话,这里的兄弟谁不想杀敌立功。就这样回去,谁也不甘心!”
转头见他瞪大着眼,拼命向自己使眼色,那人奇怪地回过头,吓住了:“霍、霍大人……”
霍青冷眼扫了下两人,便策马而去。一言不发,那不怒而威的气势却让他们心惊胆战,赶紧灰溜溜地回到队伍里。
“大人,刚才那些士兵胡言乱语,别放在心上……”副将上前,苦笑着劝道。
他摇摇头,叹了一声:“别说他们,在下亦心有不甘啊。”
回头远远望向那咏城的一角,霍青抿抿唇,下令道:“让大伙加快脚程,一个时辰内回营。”
“……回来了,”阮恒早已候在城门,霍青跃下马,单跪在地。
“学生有负先生所托,不能为元帅攻下咏城。”
“你做得很好,比起咏城,如今你带回来那些粮食更为重要。”阮恒拍了拍他的肩头,虚扶一把。“进去吧,元帅正在帐内等着你。”
大步踏入帐子,一股暖意涌来。霍青急急上前,也顾不得身上的脏污,一跪不起。木案后的人一袭浅紫的锦袍,手着的一笔微顿,抬起头来。“霍青,此次收获不错。”
他微怔,没想到元帅第一句不是喝叱,而是赞扬。余光瞥见江怀闲唇边浅浅的笑意,霍青只得点头应道:“回元帅,此次得粮车近百辆,粮食数千担。”
“很好,”江怀闲一手撩起袖袍,在画上又添了几下,才满意地放下了笔。“不愧是阮恒的学生,该赏。”
“属下惭愧,”闻言,霍青急忙开口:“攻城之计,不知何人泄漏消息,坏了元帅谋划,请元帅降罪。”
“此举是本王鲁莽了,与你何干?后方粮草迟迟未到,你无疑是雪中送炭……起来吧。”江怀闲美目一瞥,小元连忙上前扶起了霍青。
“谢元帅,”心中原有的不甘,不过他短短几句,便一扫而空。霍青面上闪过一丝感激之色,急忙禀报道:“属下跟随抢粮的另一拨人身后,一路至樊城。不出所料,他们的指派之人正是第一当铺的东家柯柔。再者,属下探知城郊一处为藏粮之地,领五百人潜入城内,连夜将粮食运出。”
俊雅的面容掠过一丝笑意,江怀闲略略颔首。对咏城硬攻不得,倒不如将沉玉的帮手一一除去。待其孤立无援,即可一举攻下。“可有得知那柯柔的背景身份?”
“不曾,”霍青摇头,拱手道:“属下已派人包围当铺,欲擒获此人,待运粮后闯入,却已人去楼空。”
“沉玉身边的人,又怎会如此容易被擒。连日赶路,你也倦了,回去歇息吧。”江怀闲挥挥手,霍青应声退了出去。“……阮长史对此事有何见解?”
阮恒在帐外听了片刻,大略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蹙眉走近。“元帅,郑发富与胡可已死,沉玉更是大权在握,想必更难对付。若身边有如此帮手,这人背后的势力难测,怕是越发不好对付了。”
“这样的对手才有意思,不是么?”江怀闲轻轻一笑,素来苍白的脸颊染上丝丝红晕,添了几分生气。修长的手指捻起一张信函,往阮恒面前一推。
他接过一看,挑眉道:“都尉白一全……此人心胸狭窄,并无将相之才。即使有我们暗地里推波助澜,这人恐怕只会成事不足。”
“无妨,不过是一着棋子罢了。”美眸一寒,江怀闲冷笑道:“汴梁那人已两次送旨前来,再拖下去,怕是要怀疑本王通敌卖国了。”
阮恒一惊,眉头紧皱,轻叹道:“元帅,圣上只是心焦,或许……”
抬手止住了他的话,江怀闲神色淡然。“长史不必多说,粮草迟迟未到,若不在数日内攻下咏城,大军就得断炊。如此明显的暗示,恐怕那位早已不耐。”
锦国三万守兵,他们只得一万有余。而咏城又易守难攻,即使元帅领兵入神,亦不可能轻易取胜。阮恒不由心下暗叹,没有援军,如今又缺了粮草,皇上对元帅的猜忌,竟这般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