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霖被子浚打蒙了,停止了哭泣,眼泪汪汪地看着子浚,在他的记忆里,子浚还从来没有打过他。“出去叫一辆黄包车,我们带叔叔回家。”子浚命令阿霖。他将尸体上的布条全扯下来,背起比他高出许多的宝培,略带蹒跚地向外走。卞国盛看他的样子,伸出手想要帮一把,他却不肯领情,鄙夷道:“拿开你的手,我们不需要你可怜。你本应该告诉我们凶手是谁,可你却说不知道。”
卞国盛无言以对,只觉心底升腾起一丝恼怒,就想着要揍子浚一顿才解气,但他看着子浚背着尸体的背影,又泄了气,只是道:“滚滚滚,不识抬举的小子,别让我再看到你。”
子浚出了巡捕房,阿霖已经叫好了黄包车等着,但那车夫一见子浚背着个死人,说了声“晦气”,拉着车就走了。阿霖又去叫车,但车夫们见着死人都不肯来,他没有办法,问子浚道:“哥哥,怎么办?”
“走回去。”子浚咬了咬牙,冷冷说道。其实,走了这么一段路,他只感到宝培的身体越来越沉,几乎要把他的肩都要压垮了,但他知道,一切只能依靠自己。他在世上唯一一个可以毫无保留信赖和依靠的人,也都死了。
他曾经在他娘的坟前,埋葬了喜怒哀乐,感到自己什么都没有的绝望,可到了这一刻,他才蓦然发现,原来那时候的他,还拥有很多,值得他去珍惜。而现在,他不会再期待温情,这个世界,原本就是残酷至极。
思然开着车,停在子浚阿霖面前,下车招呼他们上去。一见他们离开,他便打了电话叫下人把车开到医院,又再过来巡捕房找他们。他想着,若是那死去的人真是他们的亲人,而他们也再无别人可以依靠,就带他们回去岛上。他对卞国盛说,云家的主事人还是熙扬,是不肯失了熙扬的颜面,其实熙扬早已经什么事都不管,外面的生意全凭他拿主意,而家里的事,是老李负责。这几个孩子,他只要和他的叔叔老李商量好,是完全可以留在云家的。
子浚不肯上车,阿霖也不敢上,只能冲着思然连连摇头。思然问道:“你们还有别的亲人吗?如果没有,你们就跟回家吧。”
“我们还有一个叔叔,一个阿姨。”子浚想也不想,就拒绝了思然的提议,这会儿,他把沧阑沧芸都算上了。“是吗,那我送你们去叔叔阿姨那里。”思然倒不怀疑子浚的话,只是看他背着尸体走路太辛苦,想要帮帮忙。
“不用了,他们住得远,你送不到。”子浚又再拒绝。思然这两日跟他相处,也略摸知了他的脾气,他不愿意的事情,谁也强迫不了,便不再坚持,写了一个地址给他,道:“医院里的住院费,我付了一星期,你妹妹可以不必急着接出来。这里是我的住址,小心收好了,不然以后你想要报答我,都找不到我。”他措辞极为小心,刻意说成是想要子浚的报答,才留下住址,让子浚即便想要丢掉,也是不能。只要子浚留着住址,往后他们真有什么困难,也许是会来找他帮忙的。
子浚示意阿霖接过地址,道:“阿霖,仔细收好了,不可以弄丢,不然以后我想要报答他,都找不到他。”他带着怨愤,把思然的话学了一遍,只觉得思然前两日说不求回报的话,都是假的,到最后忍不住要他报答恩情。说完这话,他忽然笑了笑——是那种还没有完全绽开,就又消失不见的小让那个——自己对自己说,这个世界,不就该如此么?
思然听出子浚误会了他,但他没有解释,只是上了车,开车离开。子浚看他离开,又背着宝培倔强地向前走。
最后一抹夕阳的光,恋恋不舍地在子浚阿霖身上流连,将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更显得孑然无助。然而,转瞬之间,夕阳沉落,他们就连影子也没有了。(未完待续推荐票、月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