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太太走远了,汉子把秀君拉到面前,堆出笑容说:“秀君啊,不是舅舅狠心要把你卖掉,实在是家里没有办法,你爹娘又没有给你留下什么值钱的东西……以后在纪家,你自己当心些,莫被赶出来了,到那时候,舅舅可没有能耐再收留你。”汉子说着说着,也略微有点伤感,毕竟这小丫头是他亲妹妹的女儿,也算是他亲手养大的,就这么卖了,多少还是有些内疚。秀君抹抹眼睛,安慰汉子:“舅舅,你不用难过,以后有机会,我会去看你的。”汉子被秀君的话弄得显出一丝尴尬,他待秀君并不太好,可这丫头心眼好,不懂得计较,真不知道以后会吃多少亏。
送走了舅舅,立刻就有丫头带着秀君去三少爷住的院子,丫头一路嘱咐着她说:“你新来的,有些事情要告诉你。纪家一共有三位少爷,你照顾的三少爷自幼身体不好,常恶心嗳气、食欲不振,每天离不得药,你就帮忙福嫂熬药。呆会儿会有人把三少爷的药方给你,你记得每天准时煎药,按时给三少爷吃。你要记牢了,纪家上下最宝贝的就是这位三少爷,小心些,出了差错咱们都担待不起。”秀君一一都记在心里,一点也不敢马虎。
纪三少爷住在东边的院子,院子里到处种满竹子,一进到院里秀君就闻到了竹的清香。也许是长年吃药的关系,秀君在竹香中还闻到了药的香味,两种香味混合在一起,竟出奇好闻。一个三十来岁、略有些发福的中年女人端着个瓷碗,从竹林掩映下的房中出来,又回头看了看,摇着头叹气。领秀君来的丫头见了妇人也叹气,问:“三少爷又不肯喝药了?”妇人点头,脸色黯然,她怕三少爷再这么下去,身子会一天不如一天。
“福嫂,这是太太才买的丫头,派来和你一起照顾三少爷的。”丫头介绍着秀君,顺手接过福嫂手中的药碗,递给秀君,“你进去试试,看看三少爷肯不肯喝。”秀君有点手足无措,她没有想到刚来就有这么一个难题给她。福嫂打量了一下秀君,脸上漾起一丝微笑,点头道:“是啊,换个人试试也好。”话犹未落,福嫂就开始推起呆立不动的秀君:“去吧,不用害怕,三少爷的脾气很好的。”
秀君是被福嫂推进门的,手里的药碗差点就摔在地上。屋子里布置得干净清雅,苦涩的药香味比外面浓烈许多,将竹的清香也遮盖下去。秀君低着头,突然感到有目光落在她的身上,随即又移开了。“三少爷,请你喝药。”秀君不敢抬头看那道目光的主人,直觉地认为三少爷常年卧病,脾气肯定好不到哪里去。
三少爷没有搭理秀君,让她不得不抬头查看情况: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孩半倚在床上,脸朝向里面,一动不动。“三少爷,喝药了。”秀君走到床边,笑着说,“如果你喝了药,我就答应你一个要求。”三少爷的年纪让秀君感到亲切,她舅舅有个这么大的孩子,叫宝培,她一向把他当作亲弟弟对待。现在,她不知不觉把三少爷也当成了弟弟。
床上躺着的人有了动静,缓缓地侧过身来,有点不信任地看着她,好一会才轻声确认道:“真的?”随着问话,三少爷气色不佳的脸上浮出一丝红晕,显出很兴奋的样子,到底他还只是个孩子!“真的!我保证。”秀君像往常跟宝培约定一样,伸出右手的小手指勾住三少爷的,上下左右摇晃一下,“拉勾上吊,一百年,不会变。”三少爷整张脸都闪耀着光彩,几乎看不出病弱的气色:“我想出纪家去玩!娘从来不让我出去,大哥二哥都可以出去!”
秀君万万料不到三少爷会提出这样的要求,急忙说道:“太太不让你出去,是因为你身体不好。”她虽然才进纪家,也从方才那个丫头的话中,猜出私自带三少爷出去会有什么后果。三少爷脸上的光彩顿时散去,低声叹道:“家里所有的人,我都一一问过了,没人肯带我出去。如今你答应了我,也反悔了。”秀君颇不忍心,问:“你真的一次也没有出过门?”三少爷看一眼秀君,又背过身,默默的一句话也不说。秀君忙道:“我们不是打过勾了么?绝不会不做数的。不过你一定要养好身子,我才带你出去。”“那好,以后我们就是好朋友,我叫纪沧阑,你叫什么?”沧阑坐起身来,接过秀君手中的药碗,一口气喝下。
“庄秀君。”
“以后,我就叫你秀君姐姐!”沧阑十分高兴,小脸胀得通红,露出灿烂笑容。秀君本有些不安,但她感受到沧阑的喜悦,也跟着笑起来。
当晚,秀君看着丫头送来的药方,又想起日间丫头告知三少爷从不断药,忽然心中有了一个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