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低低叹了口气,女子宿命……在后宫中含冤而死的,远不止傲之一人吧……
“朕当时把你转交给明尚。告诉他了始末。希望他能当亲生女儿一样抚养你……如若不能,你郭络罗一家的兴衰……”康熙没有再说下去,转口道:“朕当时还给你赐了个汉族名字,叫做惘竹。那是傲之曾和朕说过的‘竹本无心,无心则无伤,无伤则不倒。’他求朕赐给你一个平凡的身份,若在世……也一定希望你不要知道太多,如此无心,才能够屹立风雨吧。”
“谁料如今……朕终归是负她所望。”
我扯起嘴角笑了笑,出言慰道,“皇上不必自责了。其实皇后娘娘的心思,素颜都懂。与其宁为无心才不倒,不若有一颗内在顽强的心,即便是躯壳腐朽了,内里仍旧坚定如初。”
康熙听了我的话,眼神里有掩饰过去的惊讶,但终究转为唏嘘,有些恳切地看着我道:“颜儿……朕能不能听你叫朕一声阿玛?”
“皇上……您既已下定决心告诉素颜这多年来的秘密,想来于公于私,都不会再让素颜留在宫中吧。其实我明白……就算我再执拗下去,带给胤禛的不会是爱,而是负担……皇上也许不明白……他有多么钦敬他的黄额娘——孝懿仁皇后。”我嘴上说着这样的言辞,看似无关痛痒。然而心里却绞得五脏六腑都疼了起来,我没有应下康熙的请求,作为一个来自同一个时空的我,对孝懿仁皇后,我叫不出那样至亲的长辈称谓,最多……我只是相惜为同僚。而对于面前这位千古一帝,我敬佩,我理解,但我如何也不能承担下这样的担子,罢了,我吁了口气:“皇上不必再为此事烦忧。素颜从来就只是和硕额附府里不知天高地厚的格格,从来就只是被贬到御膳房做过事的小杂役,从来也只是在大殿上都不愿收敛半分的嚣张宫女。或许曾经站在您身边如许日子……做过尚仪,时日久了……这些曾经的位置上都会站着全新的人,不会是您眼前的素颜。不会是那个在康熙四十七年因蛊诱十三阿哥而被您逐出宫的女子。”
我目光烁烁,没有一丝逃避地凝着康熙微愕的龙眸,好半晌才听到康熙喃道:“到底是傲之的女儿……”
我走过去打开了所有紧闭的门窗,看了一眼暮色中的紫禁城,还如我初次站在八贝勒府里遥遥远望一样,这里面……有成队的宫女奴才,有秉持戟而守的武士,有锦衣玉服的妃子,有那些人中龙凤……环视一圈,离耳房最近的是李德全,半米开外守着大队宫女。我踱回康熙面前,以足够响亮却又并不刻意的音调,木然道:“奴婢素颜。作为御前宫女,不知廉耻,以不洁之隐僻祸乱宫闱,操守有失。将媚风俗气染指于宫闱皇室,以媚药蛊惑十三子爷犯下失德之举,作害匪浅。令十三爷如今身陷囹圄,奴婢此际方才醒悟,心存愧疚。感念皇恩,希望皇上择重处罚奴婢,饶恕十三爷。”语毕,重重地叩头。
“你……”康熙的眼神中有震惊之色,竟亲自掩了门窗,痛心疾首地责问我:“你何必如此偏激?朕全然可以给你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
“皇上不认为这个理由很充分吗?对不起……皇上。素颜有想保全的人,有自己的私心。十三爷……真的是个很好的人。素颜倾尽一辈子,难得遇上一个知己。为何要如此不公待十三爷?”
“朕怎会不知道老十三的性子!朕十几个子嗣……心里真正耿直的,首当其冲只有他胤祥!但这宫里容不下这样的性子啊……如今是废了胤礽,你告诉了朕胤禟等人干下的不齿行当,那下一个呢?安知被陷的就不会是胤祥?到时大局若定,万夫所指……朕想保护他都难了……”
我脑中突然如敲响的洪钟,彻底了悟了。
“天家情薄,人各有命。四海之大,何处不是容身之所?这宫闱里……未免太屈居你了。素颜,这大好河山,纵然朕是一国之君,也有很多的不能够。若可以,朕倒是很想走遍这每一草每一木……你替朕全了这个心愿吧。”
我点了点头,接过康熙手里汇丰钱庄的信票……心里不知是何滋味。忽然跪地道:“皇上……请宽限我几日。我想见见十三爷、姐姐……还有胤禛。”<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