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月以后,我收拾了一切细软行装。()在康熙面前郑重地辞行之后,终于可以告别这富丽堂皇却又步步为营的皇宫了。却难得终于在这些日子的挣扎过后稍有一丝解脱的释然。几日前和我那曾经名义上的父亲——和硕额附明尚见了一面,令人惊讶的是……姐姐那天竟也来了。
我欲言又止了很长时间,最终仍是避开了姐姐,单独与和硕额附聊了许久。言辞里……我知晓他是真的长舒了一口气,这么多年来……背负着我这样一个名义上的女儿,如此沉重的胆子……如今终于是解了。直到现在我才明白,为何初次见他时,在他的目光里看到的不是平常父女之间的关切,而是一种释然与解脱……原来于我而言仅仅毫无感情的维系,于他而言……却是关系整个家族兴亡的责任。想来在我进宫时起……他便料到了会有今天吧。如此也好,于他于我,都不必牵强地维系这尴尬的亲情……而那些曾作为父女一同相处过的日子,我毕竟不能否认。
不告知胤禛在行围途中九贝勒所作的荒诞不堪行径,其实我已报了保了八爷一次。就算是我还给为我提心吊胆这么些年的‘爹’,还给姐姐,还给郭络罗家的一个恩情吧……即使这代价,仍是我心里永久的阴影。
我将良妃给我的平安佩用丝缎包了起来,预备翌日差人送去给姐姐。与和硕额附见面那天,我始终未和姐姐说一句话,也许太多的隔阂横亘在彼此中间。我亦是无力消除吧。然而这日却又撞上了一个有太久未被我想起的人。
秋雨绵密,我一手撑着纸伞,在廊檐背后将包着平安佩的丝缎交给了宫中相熟的小太监,心知他为八爷府效力很长时日了,特意将东西交给他,说是两妃娘娘托我转交给八福晋的,那小太监自是诚惶诚恐地接了后快步离去,难以掩饰眼神里我对他的知根知底带给他的惊讶之情。
看着小太监远去的身影,我的视线在绵密的雨网中有些模糊。至此,亲情,爱情,相惜之情……该告别的,该了结的,该放下的……我通通都已做到了吧。我现在的处境……像极了四年前孑然一身来到这个时空的自己,而现在的自己,除却带着诸多苦涩过甜蜜过的记忆,除却包袱里康熙留给我的钱庄信票以及随时能与他联络的密匣,除却我在这个时空学会的隐忍与坚定,我还剩了什么……兜兜转转,仍旧徒然我一人。
天又寒了不少,纵是撑着伞,衣裳下摆仍旧氤氲被雨水湿透。只是再也氤氲不出清晰地宫装图样,我只是着了淡淡湖绿色的平常人家衣缎,并无过多华丽色泽。转过身子,却意外地看到一个故友。
“这就是要走了?”
呵……昔日那个干净地不染尘埃的少年,如今也长得神色俊逸了呢,只是今日再没那时温柔的阳光与你清淡的笑脸作陪。为何我在你清雅如水的眸子里,只捕捉到了慌张和错乱?
“是。十四,我终于要离开了……还记得几年前你和我说,无论我想去哪里,你都会陪我,当时一句玩笑般的话,没想到今日要走,最后来送我一程的人……仍旧是你。”我扬起嘴角轻柔地笑了笑,没有太多复杂地情绪。
“当时一句玩笑般的话……你……一直都是这样看待的?”他蹙了眉,眼神里竟有不可置信的痛色。却因着眼前的雨帘看得并不清晰……或许对于十四,我一直都是这样看不清晰的吧……那样清淡平和地男子,仿佛就远的像永远只在印象里的人,那么的不真切。
我走近了,将伞撑在二人头顶,雨水落在纸伞上窸窸窣窣的声音也盖过了一时寂静。我想了想,道:“这么些年过去了,十四还当我是那个初进宫不谙世事的懵懂丫头?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什么话该记下,什么话该一笑置之,四年的宫闱生活。早已教会我了。十四,你跟着八爷,应当很是辛苦吧……?”
话才一问出,我便在心里轻嘲自己……怎么可能不辛苦呢,他那样单薄的人,凭着一些坚定地挂念与野心,慢慢地集结力量,悄悄地在朝野结识官员,一点一点增强势力,还有思索那么多费神的心机……呵。
“素颜……八爷他……很不好。”他避开我的问话,只是轻描淡写了一句。
他不好……我又何尝不知……康熙从我口中得知了事情的真相,又听我替太子的辩白,虽未正式地言明此事,却当着诸臣怒斥八爷妄蓄大志、企图谋害胤礽……这一番他处心积虑积累了许久的势力,也在一一瓦解吧。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八爷不好,那胤祥呢?四贝勒呢?又甚至是站在你面前的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