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乾一年九月十五日,是我进宫的日子。
早在凌晨岳府上下就忙碌不已,为我进宫做了充足的准备。我用花瓣沐浴,更衣,坐在镜前妆扮了几个时辰。梳着飞云髻,穿着宫里婕妤的服饰,可我还是不喜欢珠钗满头,只是斜**最爱的翠玉梅花簪,一朵白芙蓉。镜中的我,华贵高雅,又飘逸出尘,我不再是迷月渡那个未出阁却又落风尘的歌妓,也不是岳府娇柔又负虚名的千金,而是皇宫里尊贵的婕妤,我有封号,有头衔。
宫中的执礼大臣、内监宫女执着仪仗浩浩荡荡地来岳府接我,我是名动金陵的岳府千金,又是正三品的婕妤,这样大气豪华的排场,可谓是极尽的铺张,引得金陵各个街道的官民如潮涌般过来看热闹。这样的场面,远胜于三月选魁时的繁锦。只是数月的时间,我已经从青楼跃到皇宫,从歌妓成了宫嫔。回首前尘,真是恍然如梦,而我要让自己在梦中清醒,去面对那个陌生的宫殿,那些陌生的人。
我坐上轿子,没有什么值得我留恋,亦没有什么人让我不舍。红笺与烟屏是我的贴身丫鬟,随我一同入宫,以后在宫里我需要她们的陪伴,因为我知道,在那高冷的地方生存,一定要有属于自己的亲信,否则步履艰辛。
花炮与鼓乐喧腾的追了一路,这样盛极的场面要到宫门口才会稍稍歇止。吉时一到,我便在宫女的搀扶下落轿,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安庆门,朱红的大门,赤金的雕饰,琉璃瓦,白玉石,偌大的宫殿像长龙一样起伏地延伸。而我所见到的,只是紫金城的一个角,我虽是正三品婕妤,却并非正宫娘娘,也只能从偏门进入。前朝大燕国称这皇宫为紫燕城,后大齐灭大燕,并无重建宫殿,只是修复一番,改宫殿为紫金城。这般的富丽繁华,俨然找不到当年残败的痕迹,历史就是这样,万顷苍池可以移为平地,可是朝代更迭,却从来不缺帝王。
才下轿便见第一批与我同进宫的嫔妃,她们的身份都比我低,略看一眼,个个都端庄秀丽,姿色非凡。因不相识,且还在门外,都不打招呼,只是相互微笑作罢。
天空湛蓝如洗,清秋的暖阳洒落在明净的大地上,折射的光芒将紫金城映衬得粼粼闪烁,在这刺眼的璀璨中。那些飞檐翘角往不同的方向伸展,直冲云霄,有大雁飞过澄净的天空。而我,以后便要在这繁华的盛景中生存,起落浮沉,就随命运了。
安庆门外有着紫红衣袍的内侍恭候,有銮仪卫和御前侍卫引领着我们往各自的宫室走去。过安庆门,步入后宫的深深庭院,长长的御街望不到尽头,两旁高高的宫墙以巨龙的姿态朝远处延伸,大小的楼台殿宇星罗密布,错落有致。少许,在御街的路口往南转去,观两边浓景,松柏参天,垂柳撩烟,桐花疏落,坠香软砌。约摸一盏茶的光景,便到了一处盛大的殿宇前,正门上的匾额镶着几个赤金的大字:月央宫。这名字很吻我心意,让我想起了自己给名字题的联:春寒知柳瘦,月小似眉弯。
月央宫是后宫里一座不小的宫室,居上林苑的东南角,是一处别具风格的皇宫庭园。亭台水榭,曲径幽阁,竹桥兰桨,菊圃桂苑,画梅蕉影,虽是深宫,却遥世隔云,春夏秋冬皆入园中。宫女与内监拥簇着进门,走过一个洁净宽敞的院落便来到了正殿,梅韵堂。正殿两侧还有东西配殿,一般是居住别的嫔妃小主。悠长的廊道上面搭着两座整洁的楼阁,供嫔妃饮茶观景之用。梅韵堂后面还有一个大花园,内有梅园丹圃,芍药织锦,海棠怒焰,牡丹芳骨,亭台曲连,画桥烟波,藤罗挽架,幽篁掩径。因是初秋,已有早桂绽开,蕊蕊金黄缀于绿叶枝头,芬芳馥郁。加之白色的茉莉清影,幽香怡人。这皇宫内院,果然比岳府要更气派华丽。
宫女小心地搀扶我走入正殿坐下,大红的地毯,洁净无尘,雕着牡丹的刺绣屏风前,设着蟠龙宝坐,紫檀木的香案上摆放着宫扇,紫玉香炉,青瓷花瓶,而这里就是供皇上临幸时正式接驾的地方,也是皇上平日来梅韵堂小坐之地。
我端坐在梅韵堂正间,随身丫鬟红笺与烟屏侍立在两侧,已有两名梳着宫髻的小宫女上前斟茶。见一个内监首领和掌事姑姑上前,向我叩头请安,说着:“奴才月央宫首领内监正五品宫殿监正侍刘奎贵参见湄婕妤,愿婕妤娘娘福寿康安。”“奴婢掌事姑姑正五品奚官夏秋樨参见湄婕妤,愿婕妤娘娘福寿康安。”
那刘奎贵不到四十的年纪,看上去颇诚恳稳重,让人觉得塌实,倒不像我想象中的那般,阴气过重。夏秋樨三十岁上下,发髻整洁光鲜,皮肤白晰,双眸澄净,很见风韵,看上去也是个端庄温和的女子。这两人给我感觉都不错,尤其是夏秋樨,一见就喜欢。想到以后被这两人侍侯,倒也还算安心。
他们参拜完,又带领着他们名下的六名内监和八名宫女向我叩头参见,那么多的人一一报名,我实在是记不住,只是安稳地喝着碧螺春,这茶和红笺泡的倒有些相似,挺巧的,我极爱雨前的碧螺春。略微看过他们一眼,也不说话。